连续高强度的劳作之后,大队长周大山终于在下工哨声响过后,站在晒谷场上大手一挥,洪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快:“全体社员注意了!明后两天,放假!我和支书带几个人去看看庄稼长势,其他人,都给我好好歇歇,该拾掇家的拾掇家,该办私事的办私事!”
这话如同特赦令,让疲惫不堪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吃完简单的晚饭,陈建邦五人小队凑在一起商量这两天的安排。
“得去趟镇上,采购点吃的,油盐酱醋都不多了,再给家里寄封信报个平安。”陈建邦首先提议。
“咱们的柴火也不多了,趁有空得上山多捡点。”林晓阳看着所剩无几的柴火棚补充道。
“自留地也该浇水除草了。”林晓月惦记着那些刚冒头的菜苗。
商量一番后,他们决定去隔壁老知青点问问,看有没有同去镇上的,好搭个伴。
老知青们正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纳凉聊天。听明来意,董建推了推眼镜说:“我和邓红梅明天去镇上供销社,之前存粮见底了。其他人准备上山砍柴采蘑菇。”
得到确切消息,五人回来重新规划:罗永旺和王桂芳明天跟董建他们去镇上,负责采购和寄信,顺便再去废品收购站碰碰运气。林晓阳、林晓月和陈建邦则留在村里,打理自留地,然后上山砍柴。
第二天一早,两拨人分头行动。罗永旺和王桂芳跟着董建、邓红梅坐上了去镇上的牛车。陈建邦三人则抓紧时间把五块自留地仔细浇了水,除了草,看着绿油油的菜苗,心里充满了希望。忙完这些,他们便拿着背篓和砍刀上了山。
刚走到山脚,就遇到了也准备上山的周建军、周建国两兄弟。
“陈知青,你们也来砍柴啊?”周建国笑着打招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晓阳。
“是啊,周大哥,趁着放假多备点柴火。”陈建邦回应。
周建军看了看他们三人,提议道:“要不一起?我们准备去前面那片密林,那里干柴多,顺便看看能不能撞大运,弄点野味。”
林晓月想起大队长的警告,好奇地问:“周大哥,不是说不能去深山吗?”
周建军哈哈一笑,解释道:“不去深山,就前面那片老林子边上,柴火厚实。就算抓不到野味,光砍柴也不亏。”
“那太好了!我们就厚着脸皮跟着周大哥你们了!”陈建邦高兴地应下。有本地人带着,安全又有保障。
几人便结伴而行,跟在周家兄弟后面往山里走。周建国故意放慢几步,凑到哥哥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哥,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林晓阳了?要不你怎么主动带他们?往常你可最嫌知青干活磨叽。”
周建军脸一热,瞪了弟弟一眼:“闭嘴!别胡说八道败坏人家林知青名声!我才跟人家说过几句话?再说了,咱们乡下汉子,大字识不了一箩筐,人家城里来的知识青年,能看上咱?”
“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周建国不服,“咱俩好歹也是初中毕业,当时要不是家里困难,上高中也没问题!农闲时咱也没放下书本啊!再说,咱白山屯是穷,但只要肯干,日子肯定会好起来!我看林家姐妹都是踏实肯干的,要是……要是她俩都能留在咱屯,嫁到咱家,知根知底,姐妹变妯娌,将来也没矛盾。爹娘都是明理人,咱屯风气好,成年就分家,进门就当家!而且……我觉得林晓月也挺好的……”他说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周建军听得心头怦怦跳,脸上更热了,低喝道:“赶紧打住!回家再说!现在不许提了!”说完,快步追上前面几人,指着前方一片林木尤其茂密的地方,“看,前面就到了!”
只见那里树木高大,枝桠交错,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地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
“走,先捡柴火!”周建军招呼着,示范如何挑选干燥易燃的枯枝。人多力量大,很快他们就归拢了好几大捆结实耐烧的干柴。
“这里的柴火真多,还都很粗!”林晓阳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喘着气说,脸上带着劳动后的红晕。
“来,坐这儿歇会儿。”周建国招呼大家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些深紫色的小野果递给林晓阳,也分给林晓月和陈建邦,“这叫‘托盘儿’(树莓),熟透了掉下来的才甜,树上的又苦又涩。我们这儿的人都喜欢摘这个吃。”
休息片刻,周家兄弟又带着他们往林子更深处走了走,那里果然藏着不少蘑菇。周建军仔细教他们辨认可食用的种类,林晓阳还惊喜地发现了一大片黑木耳,小心翼翼地采了下来。
“周大哥,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带路,我们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林晓月感激地说,“你们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自己偷偷跑来。”
周建国憨厚地笑了笑:“没事,你们想来随时可以,但最好有男同志陪着,只有女同志不安全。其实咱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常去的‘宝地’,这片算是顶好的了。”
不知不觉,几人带来的背篓都装满了蘑菇和木耳。陈建邦看着天色还早,提议道:“咱们把东西先送下山,抓紧时间还能再来一趟!”
周建国有些抱歉:“光顾着捡山货了,也没带你们打着野味。”
“没事!”林晓阳笑容爽朗,“多亏了你们,我们才有这么多收获呢!野味可遇不可求,下次再说!”
几人背着沉甸甸的收获快步下山,把东西各自送回住处,又约定在山脚集合,马不停蹄地再次上山。这第二趟,他们主要砍了些粗壮的树枝,捆扎好。等忙活完,夕阳已经开始西沉,山林里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
下山时,林晓阳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头上,身子一歪,惊呼一声撞在了走在她侧前方的周建国胳膊上。周建国反应极快,立刻稳住下盘,反手一把扶住了她,担忧地问:“林知青,没事吧?崴着脚没?”
林晓阳借着对方手臂的力量站稳,脸上有些发烫,忙摇头:“没事没事,对不起啊周大哥,天有点黑,没看清脚下。”
快到山脚时,眼尖的周建军忽然压低声音:“嘘!有兔子!”
只见一只灰扑扑的肥兔子从草丛里蹿出来,大概也是赶着在天黑前回窝。走在最边上的林晓阳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一个迅捷的扫腿踢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那兔子竟真的被她踢了个正着,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姐!你太厉害了!”林晓月惊喜地低呼。
林晓阳自己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脚,有些不敢置信:“我……我就下意识试了一下……”
“快收起来!”周建军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快到山脚了,人多眼杂。”
林晓月立刻上前,利索地将兔子塞进背篓最下面,用柴火盖好。
走出山林,踏上回村的小路,陈建邦真诚地向周家兄弟发出邀请:“周大哥,建军,一会儿来我们那儿吃饭吧!今天多亏了你们,我们才有这么大收获。正好把这兔子炖了,大家一起打牙祭!”
周建军和周建国对视一眼,都很高兴。周建国爽快应下:“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不过口粮我们自己带,要是你们不答应,我们就不去了。吃了你们的兔子已经是占大便宜了。”
“行,就这么说定了!”陈建邦笑着应承。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年轻人的笑声在晚风中飘散,满载而归的不仅是背上的山货柴火,还有悄然滋长的、朦胧而真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