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薪休假。
这四个字从傅云深的嘴里说出来,让苏静涵感到一阵不真实。
她躺在那张大得有些过分的床上,盖着柔软的带着他身上味道的被子,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第一次对这个囚禁她的牢笼产生了一丝依赖感。
这种感觉很危险,她知道。
但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傅云深昨天晚上那笨拙却又真实的照顾,像一粒种子在她荒芜的心田里悄然种下。她不知道这粒种子会不会发芽,但她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傅云深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苏静涵已经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感觉怎么样?”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好多了,谢谢傅先生。”苏静涵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谢我什么?谢我昨天没让你淹死?”傅云深挑眉,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刻薄。
苏静涵被他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傅云深看着她那副窘迫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愉悦。他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看她这副不知所措,却又不敢反抗的模样。
“躺着吧,我去公司了。”他换好衣服,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对她命令道:“今天不准下床。一日三餐,王管家会给你送上来。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到处乱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话。”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我就把你剩下的工资全部扣光。”
又是扣工资。
这个男人除了用钱来威胁她,还会不会别的?
苏静涵在心里腹诽,嘴上却只能乖乖地应道:“是,傅先生。”
傅云深这才满意地离开。
他走后,王管家很快就端着一份清淡而营养的早餐走了进来。
“苏小姐,这是先生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您趁热吃。”王管家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了。
他昨晚可是亲眼看到了先生那副紧张失措的样子。这位苏小姐在先生心里的地位,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保姆那么简单。
“谢谢您,王管家。”苏静涵有些不好意思。让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管家来照顾自己,她实在过意不去。
“苏小姐太客气了。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按床头的呼叫铃。”
王管家走后,苏静涵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心里暖暖的。
原来被人照顾是这种感觉。
一整天,苏静涵都遵照傅云深的“旨意”,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
她不敢下床,甚至不敢多走动。她怕那个男人真的会扣她的工资。
下午的时候,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束新鲜的还带着露珠的白色雏菊。
花瓶是简约的玻璃材质,衬得那束小小的雏菊,愈发显得清新可爱。
这一定是王管家放的吧。苏静涵想。
她拿起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好几个来自医院的未接来电。
苏静涵的心猛地一沉。
她连忙回拨了过去,电话那头是弟弟的主治医生,张医生。
“是苏辰的姐姐吗?”张医生的声音有些严肃。
“是,张医生,是我。是不是苏辰他...”苏静涵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苏辰的病情还算稳定,你别紧张。”张医生先是安抚了她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最新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他的心肌功能指标,比上个月又下降了几个百分点。我建议手术不能再拖了。”
“不能再拖了?”苏静涵的心,瞬间揪紧了,“那什么时候可以安排?”
“我已经帮你申请了加急,最快的排期就在下周。”张医生说道,“但是,手术费很贵。”
“需要…需要多少?”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前期的手术费用,加上后期的ICU监护和康复治疗,初步估计至少需要五十万。”
五十万!
苏静涵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才刚刚拿到五万的月薪,以为看到了希望。可现实却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月之内她要去哪里凑齐这五十万?
“苏小姐?苏小姐?你还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张医生担忧的声音。
“在,我在听。”苏静涵回过神来,声音沙哑得厉害,“张医生,我知道了。谢谢您。钱我会想办法的。”
挂掉电话,苏静涵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该怎么办?
去借吗?亲戚朋友那里,能借的早就借遍了。
去找傅云深预支薪水?她才刚上了一个月的班,怎么可能预支一年的薪水。而且以他那样的性格,就算她开口,他也只会觉得她是在用弟弟的病来博取同情,只会更加羞辱她。
她不能向他开口。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膝盖上的被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的家里,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流泪。不是因为被他欺负的委屈,而是因为走投无路的绝望。
她就那么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她没有发现,卧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
傅云深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的身影。
他今天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提前结束了。他本来是想回来看看她烧退了没有,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他听到了她刚才的电话。
五十万。下周。
他看着她那副绝望无助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他想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别怕,有我”。
但是他不能。
他知道以她那倔强到骨子里的性格,如果他现在进去,她只会立刻擦干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的同情和帮助,对她来说只会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
傅云深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没有回书房,而是走下楼,来到了后花园。
他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看着那个被苏静涵清理了一半的游泳池,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昨天在烈日下忙碌的身影,和她落水后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把她当成一个有趣的玩具,肆意地刁难她,惩罚她,看她挣扎,看她屈服。
可当她真的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当她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时候,他的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主人”对“宠物”的占有欲。
这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也更让他感到恐慌的情绪。
一支烟很快就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
他回过神来,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灭。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傅总,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帮我查一个叫苏辰的病人,在霖州市中心医院,心脏科。”傅云深的声音,冷硬而果决,“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病情资料,还有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十分钟之内发到我邮箱。”
挂掉电话,傅云深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
苏静涵,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战争吗?
从你签下那份合约开始,你的事就已经是我的事了。
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守不住你弟弟的命。
但是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