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的变化,苏静涵并没有察觉。
她还沉浸在刚才那场乌龙的余韵里,脸颊因为羞窘而变得滚烫。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样。
“对不起,傅先生,我马上去洗。”
说完她就想从他和琉璃台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氛围。
然而她刚一动,一只手臂就横了过来,重重地撑在了她身侧的台面上,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苏静涵的身体瞬间僵住,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台面,动弹不得。
她被迫抬起头,再次对上傅云深的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嘲弄,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具侵略性的幽暗,像一头盯住猎物的野兽。
她感到了危险,一种纯粹的来自雄性对雌性的压迫感。
“你很怕我?”傅云深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苏静涵紧绷的神经上。
他离她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能闻到他呼吸间清冽的木质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灼人热度。
这种极致的靠近,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我没有。”苏静涵的声音在颤抖,毫无说服力。
“没有?”傅云深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却让苏静涵的心沉得更快。
他故意又向前逼近了一寸。
现在,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了任何距离。他的胸膛几乎要贴上她的,坚硬的肌肉线条透过薄薄的睡袍,传递出惊人的力量感。
苏静涵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她双手撑在身后的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试图用尽全身力气来维持着这最后一丝可怜的距离。
“傅先生,请您自重。”她鼓起全身的勇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自重?”傅云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一个主动送上门来,开口闭口‘长期合作’‘夜间服务’的女人,现在跟我谈自重?”他的声音充满了讽刺,“苏小姐,你不觉得现在才来演贞洁烈女已经太晚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苏静-涵的心里。
是啊,在她签下那份默认了“潜规则”的合同,在她走进这栋别墅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谈“自重”的资格。
可是她不甘心。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反驳道,“我真的是来做家政的!那份合同,那份高薪,我我以为只是因为您家的要求比较高,工作比较辛苦!”
她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那副又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看得傅云深的心口,莫名地一窒。
他见过太多女人的眼泪,有梨花带雨的,有楚楚可怜的,但没有一种像她这样干净纯粹,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委屈。
这让他心里那股施虐般的恶劣趣味,忽然就消散了。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天大的离谱误会?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天真愚蠢的女人。她一定是装的,她的演技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影后都要精湛。
对,一定是这样。
他要撕下她的假面具。
傅云深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测试她的反应。
他缓缓地低下头,俊美的脸庞在她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薄唇精准地朝着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开启的色泽浅淡的唇瓣而去。
苏静涵的瞳孔剧烈收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能感受到他鼻息间灼热的温度,能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一偏头。
傅云深那势在必得的吻落了空,最终只是轻轻地擦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了一片滚烫的触感。
苏静涵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傅云深的动作也停住了。
他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侧脸离她的脸颊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干净清新,像雨后青草的味道。
他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恼怒,反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的躲闪是那么的真实,那种发自本能的抗拒不像是演出来的。一个真正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女人,此刻应该半推半就,甚至主动迎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苏静涵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激怒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招来更可怕的对待。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傅云深终于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他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消失,苏静涵的身体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扶着身后的琉璃台,大口地喘着气。
傅云深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受惊过度的样子,眼神变得愈发深沉复杂。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可如果真的是误会,那陆景然那边又怎么解释?那个混蛋信誓旦旦地说,是花了大价钱通过“特殊渠道”找来的。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是傅云深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陆景然。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傅云深拿起手机,走到客厅按下了接听键,语气不善:“最好有重要的事。”
“哎呦,我的傅大总裁,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我的‘礼物’太贴心,让你乐不思蜀啊?”电话那头,传来陆景然一贯的吊儿郎当声音。
傅云深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冷冷地问:“你从哪找来的人?”
“怎么?不满意?不可能啊!我可是特意找了圈内最靠谱的‘探路者’老K,让他给我找一个绝对干净、绝对清纯、最好还是个雏儿的极品学生妹!他跟我保证,这个苏静涵绝对符合所有要求!人是他从中介公司‘挖’出来的,背景干净得很,家里急着用钱,绝对好上手!”陆景然邀功似的说道。
中介公司挖出来的?
傅云深的眉心狠狠一跳,他终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哪个中介公司?”
“好像叫什么‘诚信家政’?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老K说,那姑娘在那挂了个兼职,他就顺水推舟,用‘高薪家政’的名义把她约出来了。地址直接给的你那一号别墅,怎么样,我这招‘暗度陈仓’玩得溜不溜?”
诚信家政?
高薪家政?
傅云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终于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荒谬的图景。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的是来做家政的。
她说的“第一次”,指的是第一次做高端家政。
她说的“长期合作”,指的是长期的家政服务合同。
她说的“夜间服务”,指的是做夜宵和起夜看护。
她拿出的健康证,也不是什么新的套路,而是一个家政人员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而自己,从头到尾都像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把一个走投无路来打工的小姑娘,当成了一个处心积虑想爬上他床的拜金女。
他还用那些下流的话羞辱她,试探她,甚至刚才还想强吻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尴尬”和“懊恼”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傅云深的全身。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傅云深?阿深?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的深情厚谊感动得热泪盈眶了?”陆景然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陆、景、然。”傅云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冷得像要结冰,“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
电话那头的陆景然被他森然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啊?滚去哪?现在?干嘛啊?”
“过来,”傅云深看着还站在厨房里,一脸苍白,像只受惊小鹿般的苏静涵,一字一顿地说,“给你自己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