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江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攥紧了掌心。
迷彩服袖口蹭过屏幕边缘,留下淡淡的灰绿色痕迹,他却顾不上擦,指尖在解锁键上顿了半秒,才深吸一口气按下去。
信号格在右上角跳了两下,终于稳定在满格。微信图标上那个红色的数字“17”像颗小火星,在他眼底燃起来。
是姜绵绵这几天发来的消息,有清晨六点图书馆门口的朝霞,有室友煮糊了的螺蛳粉,还有她在现代汉语课上画的、把“江”字写成小坦克的涂鸦。
“绵绵,我拿到手机了。”他发过去的时候,指尖还带着点训练后的微颤。
几乎是秒回,一个抱着星星打滚的表情包跳了出来,紧跟着是一行字:“!!!等你好久啦!今天训练累不累?”
江秋靠在宿舍的铁架床边笑起来,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锁骨处投下格子窗的影子。
他低头打字,军绿色的袖子滑下去,露出小臂上还没消退的训练印记:“还行,上午练了擒敌拳,下午是障碍跑。有个新兵跳矮墙的时候卡了裤腿,整个人挂在墙上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被班长罚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哈哈哈哈哈哈”后面跟了一串笑到流泪的表情,“是不是上次你说过生日的那个?”
“就是他。”江秋想起那个总爱咋咋呼呼的河南兵,又补充,“不过他今天帮我捡了掉在泥里的作训帽,回头请他吃压缩饼干。”
对话框里开始你来我往地冒气泡。姜绵绵说她今天去食堂打饭,阿姨多给了她一勺糖醋里脊,因为看她眼熟;还说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买一送一,她替他喝了那杯珍珠奶茶,珍珠嚼起来像在练腮帮子。
江秋一条条回,每条都看得很慢。看到奶茶店那句时,他想象着她鼓着腮帮子吸珍珠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等下次休假,带你去吃兰州的甜醅子,比珍珠有嚼劲。”
“好啊好啊!”她发了个举着小手的表情包,“对了,你们宿舍有蚊子吗?我买了薄荷味的驱蚊贴,想给你寄点。”
“不用,宿舍有蚊香。”江秋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会儿,敲下一句,“不过下周我就要下连了。”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安静了几秒。江秋的心莫名提了一下,正想解释下连是什么意思,姜绵绵的消息就来了:“下连是不是就……能收快递了?”
“嗯,”他眼睛亮起来,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下连后有专门的收发室,地址我晚上发给你。你不用寄驱蚊贴,把你画的小坦克多寄几张就行,我想贴在床头柜上。”
“才不要!”她发来一个傲娇的小猫咪,“我要寄我们学校的银杏叶,现在还没黄,等晒干了夹在书里,像小扇子一样。还要寄我做的书签,上面写了‘平安’两个字,用的是你上次说好看的隶书。”
江秋看着屏幕,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
训练时磨破的手心好像也不那么疼了,障碍场上磕到的膝盖也没那么酸了。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火车站,她踮着脚抱他,说“等你给我发消息”,那时候他还担心自己嘴笨,怕聊不下去。
“还想要什么?”他问,“除了违禁品,都能寄。”
“想要你……”后面跟着一个脸红的表情,隔了几秒又撤回,换成“想知道你下连后的宿舍朝不朝阳,能不能晒被子”。
江秋的耳朵有点发烫。他抬头看了眼窗外,远处的训练场上传来整齐的口号声。
他低头,一字一句地打:“应该是朝阳的。等我安顿好,拍给你看。对了,下连后周末能有半天假,说不定能跟你视频。”
“!!!真的吗?”一连串的感叹号像小烟花在屏幕上炸开,“那我要提前化妆!不对,我要提前练微笑!”
“不用化妆,”江秋笑着回复,“你怎样都好看。”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柔和了眉眼间的硬朗。
训练的疲惫、对未来的忐忑,在这一刻都被对话框里跳跃的文字融化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时差和信号,还有数不清的不能及时回复的瞬间,但只要想到屏幕那头有个人在等着,像守着一颗会发芽的种子,他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时间快到了,”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不舍地敲下最后一行字,“地址晚上发你。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
“你也是!训练别逞强!”她发了个敬礼的表情包,后面跟了句很小的字,“江秋,我想你啦。”
江秋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下,然后快速回复:“嗯,我也是。”
收手机的哨声在楼道里响起时,他最后看了眼聊天记录,把姜绵绵的头像设成了壁纸。
那个扎着高马尾、在槐树下的女孩,笑得像甘肃夏天最烈的太阳,却能把他心里的兵荒马乱,都酿成了甜甜的期待。
他知道,等下周下连后,那个印着部队番号的收发室里,会躺着来自南方的银杏叶,来自校园的书签,还有一份跨越了大半个中国的、沉甸甸的牵挂。
而他,会把这些牵挂折进背囊,带着它们,在每一个清晨的出操号里,在每一次整齐的正步声中,好好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