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停在冰冷的数据流光前,剧烈颤抖。母亲笑容边缘那抹幽蓝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陈默的眼底。放弃?拥抱这由系统精心编织、汲取他最深渴望滋养的永恒幻梦?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嘶哑的呜咽在死寂的回廊里破碎。同化度75%的剥离感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着他的神经末梢,意识在虚假的温暖与刺骨的冰冷间被反复拉扯,濒临断裂。
“呵……”
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不是系统冰冷的电子音,也不是林小雨那种带着诱惑的甜腻。那声音清澈,平静,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石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陈默猛地回头。
粉色水晶壁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近乎透明的粉色薄纱短裙,勾勒出少女青涩却诱人的曲线。银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发梢在迷离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她的脸,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瓷器,正是最初在那个粉色房间里,带着程式化甜美笑容迎接他的“NPC美少女”。
但此刻,她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那双本该盛满虚假甜蜜的粉色眼眸,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诱惑,没有机械的呆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沉淀在平静之下、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悲悯。她站在那里,与周围凝固的雕像、流转的幻象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瞬间冻结了周遭喧嚣的欲望。
“你……”陈默的喉咙干得发痛,只挤出一个音节。他认出了她,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那双眼睛……太深了。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疑问。她的目光掠过他僵在半空的手,落在他身后那片由母亲和妹妹幻象构成的光晕上。她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仿佛很久没有做过这个表情。
“很痛,对吧?”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默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看着最珍视的人,变成引诱你沉沦的饵食。”
陈默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狠狠攥紧。痛?何止是痛。那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再被虚假的温暖反复灼烧的酷刑。
少女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片幽蓝闪烁的幻象。“系统很擅长这个。它读取你记忆最深处的光,然后扭曲它,放大它,变成最锋利的钩子。”她的指尖纤细,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动作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感,却又透着一丝竭力模仿的笨拙。“你做得很好。没有碰它。”
她的肯定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陈默濒临崩溃的意识找到了一丝微弱的锚点。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粉眸里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你……是谁?”他终于问出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她收回手,目光转向回廊两侧那些姿态各异的凝固雕像,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我是第一个。”她轻轻地说,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像古琴弦被风拂过。“第一个掉进这个粉色陷阱的人。”
第一个?挑战者?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陈默一阵眩晕。最初的NPC,引导者,竟然是……第一个挑战者?这颠覆性的认知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之前对这个迷宫的所有理解碎片。
“为什么……”他艰难地开口,无数疑问堵在胸口。
“为什么变成这样?”少女替他说了出来,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却失败了,只留下一个僵硬的线条。“因为失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紧握的拳头,那里,三枚“纯净之心”碎片正透过指缝散发出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也因为没有放弃。”
她向前走了一步,动作流畅却带着一种非人的轻盈,仿佛没有重量。“跟我来,陈默。时间不多了。”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安抚。她转身,朝着回廊更深处走去。粉色的裙摆在她身后划出微弱的弧光。
陈默僵立在原地,理智在疯狂报警。陷阱?又一个更精妙的陷阱?利用他此刻的脆弱,伪装成希望?但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和疲惫,那生涩的肢体语言,以及“第一个挑战者”这个石破天惊的身份……这一切都透着一种诡异的真实感。他低头,看着掌心那三枚温热的碎片,又抬头望向少女消失在粉色光晕中的背影。
同化带来的冰冷麻木和撕裂感仍在持续。留下,只会被这永恒的幻象和自身的崩溃吞噬。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甜香几乎让他窒息。下一秒,他迈开沉重的双腿,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追了上去。
回廊的尽头并非墙壁,而是一道向下旋转的阶梯,同样由温润的粉色水晶构成。阶梯下方,是一个相对狭小的圆形空间。穹顶低垂,中心悬浮着一团柔和纯净的白色光球,光球下方,是一个由七个凹槽组成的、类似祭坛的粉色水晶台。
少女就站在祭坛旁,背对着他,仰头望着那团白光。银白的长发在纯净的光芒映照下,流转着圣洁的光晕。
“这里是‘净化之间’,”她没有回头,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带着轻微的回响,“也是……我的囚笼。”
陈默走到祭坛前,目光落在那些凹槽上。每个凹槽的形状,都与他手中的碎片完美契合。
“把碎片放进去。”少女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七枚碎片齐聚,才能合成‘纯净之心’。”
陈默摊开手掌,三枚菱形的碎片静静躺在他半透明的掌心,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少女:“另外四枚……”
少女抬起手,指向祭坛的另外四个凹槽。光芒一闪,四枚完全相同的菱形碎片凭空出现,精准地嵌入了凹槽之中!它们的光芒比陈默手中的更亮,更纯粹,仿佛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
“你……”陈默震惊地看着她。
“是我帮你收集的。”少女平静地解释,“在你经历那些场景时,我一直在……看着。”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默,看到了那些血与火、背叛与挣扎的过往。“林小雨的碎片,在你刺穿她心脏时,由我引导回收。泳池底下的,温泉里的,女仆咖啡厅的……在你成功通关的瞬间,它们就被传送到了这里。”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甚至他拼死获得的碎片,也早已被对方掌控?
“为什么?”他忍不住质问,声音里带着被愚弄的愤怒。
“因为规则。”少女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只有持有三枚以上碎片,并抵达欲望回廊深处,识破终极诱惑的挑战者,才有资格走到这里,获得合成‘纯净之心’的机会。而另外四枚,需要引导者……也就是我,来提供。”她顿了顿,粉眸直视陈默,“这是系统设定的‘钥匙’获取流程。我只是执行者。”
执行者?陈默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无法完全相信。他走到祭坛前,看着那七个凹槽。三个空着,四个已经嵌入了光芒流转的碎片。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三枚沾着他汗水、甚至可能还残留着林小雨血迹的碎片,一枚一枚,郑重地放入了剩下的凹槽。
当最后一枚碎片嵌入凹槽的瞬间——
嗡!
祭坛猛地一震!七枚碎片同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光芒如同实质的液体,从凹槽中涌出,沿着祭坛表面玄奥的纹路急速流淌、汇聚!最终,所有的光芒在祭坛中心疯狂旋转、压缩,形成一个耀眼的光茧!
强光刺得陈默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光芒持续了数秒,然后骤然收敛!
祭坛中心,悬浮着一颗心脏大小的晶体。
它通体纯净无瑕,如同最上等的白水晶雕琢而成,却又散发着温润柔和的生命气息。晶体内部,似乎有细微的光点在缓缓流动,如同星辰运转。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平和、坚韧的力量感,从中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陈默体内大半的冰冷麻木和撕裂感。同化度带来的身体半透明化,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不少!
【纯净之心(完整)已合成!】
【最终考验开启!】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感。
少女的目光落在纯净之心上,眼神复杂难明,有怀念,有悲哀,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这就是‘纯净之心’,”她轻声说,“它并非武器,也不是护盾。它是……资格证明。证明你拥有在无尽欲望中保持本心,抵达终点的资格。”
陈默看着那悬浮的纯净晶体,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温暖力量,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他看向少女:“最终考验是什么?”
少女没有看他,而是抬手指向悬浮在穹顶下的那团纯净白光。“那里,是离开的通道。回归你现实世界的通道。”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而‘纯净之心’,是打开通道的钥匙。”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离开!回归!这是他拼死挣扎至今,唯一的目标!
“但是,”少女话锋一转,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钥匙,只能用一次。打开通道后,它就会……消失。”
她指向祭坛上那颗散发着宁静光芒的纯净之心。
“最终考验是:亲手摧毁它。”
摧毁它?
陈默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摧毁这历经生死、付出惨痛代价才获得的唯一希望?摧毁这能驱散同化、带来温暖的力量?摧毁这……回家的钥匙?
“放弃你获得的一切力量,放弃这唯一的通行证。”少女的声音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他的神经,“你,是否愿意为了‘可能’的回归,付出‘所有’?”
穹顶的白光静静流淌,祭坛上的纯净之心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少女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粉色的眼眸凝视着他,等待着一个决定生死的答案。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颗象征着希望与牺牲的晶体上。摧毁它?他沾着血与泪的手,缓缓抬起,伸向那纯净的光芒。指尖,在距离晶体毫厘之处,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