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叫阿良。
他烧得厉害,体内阴煞像一条黑蛇盘踞心脉,随时会咬断最后一口气。顾尘下针极快,针针封穴,先护住心脉,再引阴煞外走。
他掌心的雷伤还未好,真元运行时经脉隐隐刺痛,可他神情依旧稳。
方长老在旁冷冷看着,像看一场“你若救不活就等死”的赌局。
秦照夜站在门口,背着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师侄当心。阴煞入脑,稍有不慎,凡人会疯。”
顾尘没理他。
他把一粒丹丸碾碎,兑入温水,轻轻喂进阿良口中。丹药入口,阿良喉间滚动,像抓住生机,呼吸稍稳。
顾尘低声问:“你看见了什么?谁给你们发药?”
阿良眼神涣散,像在黑暗里摸索:“白衣……仙长……他说我们被邪气缠身……”
顾尘心里一紧:“他长什么样?”
阿良皱着眉,像痛苦地回忆:“笑……笑得很温和……药箱……药箱上有雪花……”
顾尘指尖发冷。
雪花。
又是雪花。
他抬手按住阿良的天灵穴,灵力缓缓探入,想把阴煞从记忆里剥离。可就在灵力触及阿良识海的一瞬,阿良猛然睁大眼,瞳孔里涌出极深的恐惧。
那恐惧像被人提前种下的种子,此刻被顾尘的触碰激活,轰然长成一棵“指认”的树。
阿良死死盯着顾尘的药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就是你……就是你给他们药……”
顾尘一怔:“我没有。”
阿良忽然尖叫,像被梦魇掐住喉:“你骗我!你骗我!他们喝了你的药就死了!全镇都死了!你还想杀我!”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指着顾尘,声音撕裂:“是你!就是你!”
柴房外的镇民听见动静,蜂拥而来。
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理智,只有恐惧与愤怒。恐惧需要出口,愤怒需要对象——而此刻,顾尘站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他就是凶手?”
“仙长也会害人?”
“雪花……雪花……他药囊上也有雪花!”
有人看见顾尘药囊角落的霜花扣,像抓到铁证,疯了一样喊:“就是他!就是他!”
方长老脸色一沉,迈步上前,执法令牌一亮:“顾尘,你可有话说?”
顾尘抬眼,声音很稳:“此人识海被阴煞侵染,记忆可被篡改。证词不足为凭。”
方长老冷笑:“不足为凭?那你解释——为何镇长说有人发药,药箱有雪花纹?为何这活口醒来第一句就指你?”
顾尘看向秦照夜。
秦照夜的神色痛心,像不敢相信:“师侄……你怎能如此?”
那一句“你怎能如此”,像把罪名提前敲定。
顾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忽然明白:自己越冷静,越像狡辩;自己越讲理,越像掩饰。
秦照夜温声对镇民道:“诸位莫急,天衍宗自会查清。若真是我宗门中人所为,更不会包庇。”
他又转向方长老,声音更低,却刚好能让人听见:“方师兄,此事关乎宗门清誉,必须尽快押回宗门审讯。若拖久了,凡间流言四起,对掌门不利。”
方长老眼神一沉:“绑了。”
执法堂弟子上前,锁仙链哗啦作响。
顾尘没有动。
他看着那锁仙链,忽然想起雪照峰院里那条他扫出来的窄路——那路通向师尊练剑的地方,通向他的日常,通向“唯一”的安稳。
而锁仙链,是另一条路。
通向诛魔台,通向审判,通向“你必须死”。
锁仙链扣上手腕的瞬间,顾尘胸口那枚“护身符”猛地一热,像在庆祝。
顾尘呼吸一滞。
他终于确定:这符不是锁命那么简单。
它在等这一刻——等他被锁仙链扣住,等他被人群指认,等他从“掌门唯一徒弟”变成“可被处置的嫌犯”。
顾尘缓缓抬头,看见秦照夜站在门口,背光而立,脸上的痛心完美无瑕,像一尊慈悲的菩萨。
可顾尘只觉得菩萨的影子里藏着蛇。
他想起沈清霜给的白玉扣。
想捏碎。
可他又停住。
——现在捏碎,师尊会来。她来了,宗门就会说她偏私;她来了,秦照夜就有机会把“掌门包庇魔徒”坐实。
顾尘指尖攥紧,硬生生把那玉扣攥得发烫,却没有捏碎。
他抬眼看向风雪之外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雪照峰那座孤峰。
“师尊。”他在心里低声道,“这一次……你会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