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见势不妙,赶紧岔开话题教史湘云下五子棋:"这可不是围棋,待会别喊'一爱三四五六'。
我可不敢跟你下,万一染上你这咬舌头的毛病就糟了。”
史湘云脸一红:"爱哥哥欺负人,我偏要这么叫。
爱哥哥、爱哥哥、爱哥哥!"她连喊三声,逗得众人发笑。
唯有林黛玉脸色不佳,悄悄往贾决身边挪了挪。
望着林黛玉的细微举动,贾决嘴角轻扬。
偌 国府里,唯有史湘云这张利嘴能与林黛玉较量一二。
虽时常唇枪舌剑,却丝毫不损二人情谊。
同是寄人篱下,心境却迥异——
林黛玉总带着几分谨慎与愁绪,史湘云则以爽朗掩去惶惶不安。
众人于院中嬉笑正酣,忽见小厮慌张来报:老祖宗病倒了!
贾宝玉闻言霎时失色,一双杏眼满是慌乱,众人亦手足无措,墨竹院顷刻乱作一团。
年幼的贾惜春抽泣不止,在她记忆里,老祖宗向来康健,怎会突染沉疴?
小厮见主子们六神无主,正踌躇间,贾决起身沉声道:"姊妹们且莫啼哭,先去荣庆堂探明情形。”
这话如定心丸般,众人疾步而出。
贾决紧随其后,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贾母乃贾家与皇室最后的情分纽带。
身为荣国公正室夫人,更持一品诰命可直谒太上皇。
若有不测,贾赦贾政之流岂能撑起门楣?
行至荣庆堂外,悲泣声已穿透门墙。
贾赦兄弟面沉似水,贾琏夫妇默立一旁。
贾宝玉扑至榻前哭唤老祖宗,床榻却无回应。
满屋惶然中,贾决瞥见贾琏哀容下掩不住的茫然,又见众人全无主张,终厉声喝止:"哭有何用?速寻救治之法!"
声落泣止,贾赦虽蹙眉却未阻拦。
贾决先问鸳鸯可曾请郎中,见丫鬟战战兢兢,转而追问王熙凤。
凤姐儿点头复摇头,答案不言自明。
贾决本欲亲诊,转念思及众人必加阻拦——既连府医都束手,贾赦怎会容他近前?遂命急召御医,又详询鸳鸯贾母病前饮食。
"老太太偷服了太上皇所赐仙丹......"鸳鸯颤声答罢,贾决瞳孔骤缩——那丹药偶服本无大碍,怎会......
那不过是朱砂掺了些草药罢了。
可老太太只服了一粒便不成了。
终究只能怪贾母年迈体弱,受不得这般药性。
况且那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丹药。
不过是方士们用来哄骗太上皇的玩意儿。
众人听鸳鸯这般说,脸上都显出古怪神色。
王夫人最先回过神来。
厉声喝道:
"放肆!你这贱婢竟敢诋毁皇家!"
"老太太是自个儿病倒的,何曾服过太上皇的仙丹?"
贾政见妻子这般反应,不由皱起眉头。
母亲都这般光景了,她倒还惦记着保全皇家颜面。
正要开口,却被贾决抢先道:
"老太太确是因病昏厥,那仙丹还好端端供在荣庆堂。”
"且等御医来诊过再说。”
"我贾家世代忠君,岂会做出诋毁皇室之事?"
说罢朝王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会意,立即吩咐小厮:
"来人!把这胡言乱语的丫头拉下去掌嘴!"
鸳鸯慌忙跪地求饶:
"太太明鉴,奴婢方才糊涂了,断不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王夫人岂会饶她?
有些场面总要做给外人看。
贾政心烦意乱。
母亲昏迷不醒,妻子却在此纠缠这些小事,令他愈发恼怒。
一甩袖子斥道:
"糊涂东西!这当口还计较这些作甚!"
王夫人面色一僵。
丈夫这般迂腐,偏在此刻显露无遗。
若任由诋毁皇室的言语传出,只怕整个贾府都要给老太太陪葬。
这等大罪,贾家如何担待得起?
见贾政如此,贾决只得解释道:
"二叔慎言。”
"太上皇的丹药,岂是我等能妄加议论的?"
"老太太分明是意外跌倒,与丹药无干。”
贾政见侄儿频频示意,终于沉默下来。
不多时,贾赦提议先置办寿衣。
毕竟若老太太真有个好歹,诸事都需早作准备。
贾政也只得点头。
贾家盘踞京城多年,关系错综复杂。
何况事关贾母这位老祖宗。
连素来荒唐的贾赦都正经起来。
他竟当众商议起棺木用料、寿衣款式,乃至丧仪规格、宾客名单。
听得贾决直皱眉。
贾赦这般急切,自有盘算。
只要贾母一死,他便能以长房身份提出分家。
将二房彻底逐出荣国府。
横竖自己承袭爵位,不愁银钱。
这念头由来已久。
身为袭爵长子,却不得入住荣禧堂。
每念及此,贾赦总要借酒浇愁。
皆因二房那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深得贾母欢心。
加之当年站错队,才落得这般境地。
如今机会来了。
只要贾母归西,他就能名正言顺将二房扫地出门。
想到此处,贾赦商议后事愈发殷勤。
半个时辰后,贾琏领着御医匆匆赶到。
众人见御医来了,都面露喜色。
以为老太太有救了。
御医并未摆出架子。
这毕竟是荣国府的地界。
一门双国公的显赫门第。
神朝最顶尖的勋贵世家。
虽说贾家近年声势不如从前。
终究底蕴深厚。
仍在神京城屹立不倒。
王夫人神色慌张地向御医行礼道:
"老太太午间跌倒后便成了这般模样。”
"还望大人诊治。”
她刻意避开了仙丹之事。
方才只有自家人提及也就罢了。
若当着御医的面说老太太因服食仙丹致病。
恐怕御医刚走,禁军就会来查抄贾府。
毕竟皇室颜面不容 。
更何况是权势正盛的太上皇。
贾决旁观王夫人行事,暗自点头。
难怪大房始终斗不过二房。
除却贾母偏心,两位夫人的差距也显而易见。
看看大房邢夫人那副做派。
整日不是欺压下人就是撒泼耍横。
连贾赦都只把她当个摆设。
懒得理会。
两家门第也有差别。
王夫人出身金陵四大家族的王家。
邢夫人不过商贾之女。
见贾家众人如此恭敬,御医立即为贾母诊脉。
片刻后。
御医面露疑惑转头问道:
"确定老太太是跌倒所致?"
"从脉象看,倒像是饮食不当。”
众人闻言皆变色。
果然是这个缘故。
但具体缘由却不敢明言。
不说病因,御医难以开方。
说出来又恐冒犯天颜。
进退维谷。
王夫人面如死灰望着榻上的贾母。
贾政满脸忧色。
素来端正的他此刻只牵挂母亲安危。
贾赦眼中却闪过喜色。
事成了。
仿佛已看见自己执掌荣国府的景象。
届时他才是名副其实的荣国府老爷。
御医把完脉,踌躇不前。
老太太分明是饮食所致,可贾府众人讳莫如深。
这让他无从施治。
见御医这般情状,王夫人心下一沉。
难道老太太当真无救了?
她自然明白老太太去世的后果。
如今二房能压大房一头。
多半靠着贾母偏爱。
若贾母故去,大房必定立即发难。
转头看见抽泣的宝玉,心中更添阴霾。
看来得回王家请兄长王子腾来坐镇了。
林黛玉听得御医之言,早已哭成泪人。
她在贾府能过得顺遂,全仗老太太疼爱。
悲恸过度竟晕厥过去。
贾决眼明手快,连忙扶住黛玉。
御医诊断后说是伤心过度。
需要静养。
贾决向长辈告退,搀着黛玉往她的院落去。
丫鬟紫鹃满面哀戚。
自幼陪伴黛玉在贾府长大。
她比黛玉更明白老太太的重要性。
将黛玉安顿好后,紫鹃突然跪在贾决面前。
"求三爷救救我们姑娘。”
"老太太若有不测,姑娘在府里就无依无靠了。”
见小丫鬟连连叩首。
贾决心头微动。
没料到这丫头心思这般通透。
倘若老太太离世,林黛玉在荣国府无依无靠,处境必定更加艰难。
单凭宝玉能护她周全吗?
只怕最终难逃红颜薄命的结局。
返回江南林家或许是个选择。
可若失去贾决的药酒调理,黛玉的身子骨终究撑不了多久。
细想之下,这竟也是个死局。
贾决望着跪地叩首的紫鹃,淡然一笑:
"紫鹃不必忧心,老太太定会平安无事。”
"纵使荣国府的天塌下来——"
"也有我贾决替你们撑着。”
紫鹃闻言面露喜色。
这分明是得了贾决的承诺。
二人说话间,谁都没发现床榻上的黛玉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清泪。
黛玉刚恢复意识,便听见紫鹃的啜泣声。
眼皮沉重如铅,却将屋内的对话听得分明。
听得紫鹃为自家姑娘苦苦哀求,黛玉心头涌起阵阵暖意。
这些年在荣国府,若失了老太太这座靠山,她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直到听见贾决掷地有声的话语,终是情难自禁,泪湿枕畔。
紫鹃得了准信,郑重其事地向贾决再行一礼。
那姿态,倒像是托付终身一般。
贾决依旧神色自若。
以他超凡的医术,从 手里抢人都不在话下,何况贾母尚未病入膏肓。
救治老太太不过举手之劳。
只是时机尚需等待。
他不想过早显露医术,免得横生枝节。
横竖贾母暂时无碍,且看这府里众人如何表演,倒也有趣。
正思量间,黛玉幽幽转醒。
"三哥哥今日大恩,黛玉铭记。”
少女通红的眼眸望向贾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