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林风已经站在兽园外。
他手里提着个简陋的藤篮,里面装着几个洗净的陶罐、一叠草纸、以及那包用油纸仔细封好的血苔样本。林小树跟在他身后,背着个小药箱——那是林风翻遍别院,从亡父遗物里找到的,里面有些空瓷瓶和镊子之类的工具。
“少爷,咱们真要这么做吗?”林小树压低声音,“王驯兽师还没来呢,二长老要是知道……”
“所以要在他们来之前完成采样。”林风语气平静,“数据不会等我们。”
兽园的晨雾还没散尽,空气里弥漫着灵兽粪便和干草混合的气味。值夜的赵老正在交接,看见林风,愣了一下:“三少爷这么早?”
“赵老,请教个事。”林风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陶罐,“您说血苔吸食灵兽精血,那它通常长在什么地方?兽栏里哪些位置最多?”
赵老想了想,指着青鳞鹰兽栏的方向:“靠近食槽和水源的地方容易长,那儿灵兽待得久,精气散得多。还有就是……墙角、护栏根部这些阴暗处。”
“不同灵兽栏的血苔,长得一样吗?”
“这……老汉没仔细比过。”赵老挠头,“不过焰尾狐那边的血苔偏红些,青鳞鹰这边的暗红,铁背山猪栏里的最浅,像锈色。”
林风眼睛一亮:“多谢。”
他快步走向兽栏区,脑海中已经规划出采样方案:五个点位——青鳞鹰栏的食槽旁、孵化区、岩壁阴影处;作为对照组的焰尾狐栏和铁背山猪栏各一处。每个点位采集血苔样本和表层土壤样本。
至于灵兽粪便……这需要等待时机。
“小树,记录。”林风蹲在青鳞鹰栏外,用镊子小心夹取第一份血苔样本,“采样点一,食槽东南侧三寸处。血苔颜色暗红带晶状光泽,覆盖率约手掌大小,厚度约半指。”
林小树连忙在草纸上用炭笔记下——这是林风昨晚教他的简易表格,分“采样点”“外观描述”“采集时间”三栏。
“采样点二,孵化区东北角护栏根部。颜色略浅,有枯萎迹象,覆盖率小……”
林风工作得极其专注,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阳光逐渐升高,照在他苍白的侧脸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具身体太虚弱了,仅仅是蹲起采集,就让他心跳加速、眼前发黑。
但他没有停。
当采到第五份样本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是林岚。她今天换了身浅蓝色劲装,长发束成马尾,手里提着个食盒,看样子是来给兽园送早晨的灵兽餐料。
林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采集样本。”
“样本?”林岚走近,好奇地看向藤篮里的陶罐。五个罐子排成一列,里面分别装着不同颜色和状态的血苔,罐口贴着草纸标签,写着歪歪扭扭的编号。
“这是……血苔?你采这个做什么?”
“验证一个假设。”林风没有多解释,反而问道,“青鳞鹰早晨排秽通常是什么时辰?”
林岚被问得脸一红:“大、大概辰时三刻左右……你问这个干嘛?”
“需要新鲜的粪便样本。”林风说得理所当然,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不同个体的,最好有健康鹰和病弱鹰的对比。”
“你——”林岚睁大眼睛,“你要那个做什么?!脏死了!”
“粪便中含有大量代谢信息。”林风看向她,“如果你真想救青鳞鹰,就别在乎这些。”
这话让林岚愣住了。她咬着嘴唇,盯着林风看了几秒——这个堂兄今天好像格外不同。平时他总是低着头,眼神躲闪,说话也唯唯诺诺。可现在,他的背挺得很直,眼睛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锋利的光。
“我……我去跟王师说,让他给你留样本。”林岚转身跑开,马尾在晨光中甩出一道弧线。
林小树小声说:“少爷,岚小姐好像生气了……”
“不是生气。”林风摇头,“是认知冲突。”
他继续工作,将土壤样本分装进瓷瓶。每份样本都要记录采集深度、质地、湿度,以及附近有无灵兽常驻痕迹。这些数据粗糙,但至少比家族那些“灵气浓郁程度:中上”之类的模糊描述强得多。
辰时二刻,王驯兽师来了。
老者今天脸色凝重,身后跟着两个学徒,抬着个木箱。看见林风在护栏外忙碌,他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
“小子,你真要折腾?”
“不是折腾,是验证。”林风起身,递过一张昨晚画的草图,“王师请看。”
纸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两个并排的方框代表兽栏,左边标注“青鳞鹰栏”,右边标注“对照栏(焰尾狐)”。两个方框里各画着一只简笔灵兽,灵兽下方有箭头指向几个采样点,采样点之间用虚线连接,最终汇向中央一个写着“分析”的圆圈。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假设:青鳞鹰代谢异常→产生特异毒素→血苔选择性吸收/富集→环境毒素积累→幼体暴毙。”
王驯兽师盯着图看了许久,胡须微颤。
他修行驯兽术六十年,见过各种流派——有主修灵契共鸣的,有钻研血脉强化的,有擅长战阵配合的。但从未见过这种……把灵兽当成一堆可以拆解、测量、对比的“部件”来研究的思路。
“你这‘代谢异常’是什么意思?”王驯兽师指着那行小字。
“就是灵兽吃下去的东西,在体内转化、利用、排出的过程出了问题。”林风尽量用对方能理解的话解释,“比如同样的灵谷,青鳞鹰消化后产生的废物,可能含有某种对幼体有害的物质。”
“所以你要对比粪便……”
“还要对比血苔。”林风指向陶罐,“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青鳞鹰栏的血苔里,那种‘有害物质’的浓度应该显著高于其他兽栏。而且病弱鹰栏的血苔,应该比健康鹰栏的更‘毒’。”
王驯兽师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怎么测‘浓度’?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有害物质?”
“第一个问题,我暂时没法精确测量。”林风坦然承认,“但可以做生物测试——用同样的土壤,分别混入不同兽栏的血苔粉末,种植同一种灵草种子,观察发芽率和生长状况差异。如果青鳞鹰栏的血苔确实‘毒’,那么它抑制灵草生长的效果应该最强。”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顿了顿,“我需要一只刚死不久的幼鹰尸体。解剖,观察脏器病变特征。”
空气骤然安静。
两个学徒倒吸一口凉气。王驯兽师的脸色沉下来:“解剖灵兽遗体?这……这是对灵兽的大不敬!家族祖训,逝去的灵兽要入土为安,岂能开膛破肚?”
“如果祖训能救活青鳞鹰,它们就不会死到今天这个地步。”林风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你——”王驯兽师气结。
就在这时,林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大的口气!”
二长老不知何时到了,面色铁青地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嫡系子弟,看向林风的眼神充满讥诮。
“林风,我允你三天时间查阅记录,不是让你在这里亵渎灵兽遗体!”林岩厉声道,“还有,谁允许你私自采集兽园之物?这些血苔、土壤,都是家族财产,你一个旁系子弟,有何资格动用?”
林风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二长老,我在尝试救青鳞鹰。”
“用这种邪门歪道?”一个嫡系子弟嗤笑,“还解剖?你怎么不把自己剖开看看,五行杂灵根是怎么废物的?”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哄笑。
林风没理会那些嘲讽,目光只盯着林岩:“如果我的方法错了,三天后我自去庶务堂,绝无怨言。但如果我对了——哪怕只是可能对了——二长老真的要因为‘祖训’和‘规矩’,堵死这最后一条路吗?”
他停顿一秒,声音更沉:“青鳞鹰再死两只,家族就真的连青云宗的岁贡都凑不齐了。到时候,变卖祖产、典当密录,甚至举族搬迁、沦为散修……那才是真正对不起祖宗。”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
林岩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微微发抖。他想斥责,想以长老权威压人,但林风的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他心里——是啊,家族真的快撑不住了。
“王师,”林岩最终转向驯兽师,“您觉得……这小子说的,有半点可能吗?”
王驯兽师捋着胡须,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林风,缓缓道:“老朽不敢妄断。但……他刚才说的‘生物测试’,倒是个新奇的思路。灵草对土壤毒素敏感,这是常识。若真能测出血苔有异,或许……”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林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冷声道:“好。林风,我给你机会做那个什么‘灵草测试’。但解剖之事,绝无可能!灵兽遗体不容亵渎,这是底线!”
“那如果测试结果明显,证明血苔确实有问题呢?”林风追问。
“……”林岩咬牙,“到时候再说!现在,立刻开始你的测试!我要亲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