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荒芜,战乱四起,可中都又繁盛,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紧。
生于其中的人,丝毫对外面的光景无知无觉。
姜止置身其中,总会生出一股子熟悉的恍惚。
这眼前看着繁荣,可又能繁荣多久呢?
不过是虚假的幻象罢了——
“小心!”
胳膊被捉住拉向一旁,姜止踉跄一下,回过神来。
有人打马穿过长街,行色匆匆,众人纷纷四散着避开。
姜止抬头望去,心里头那股子不安的感觉忽然又冒出来。
“你在想什么?不是要去看瓷器吗?”
仲秋叶奇怪的望着面前发怔的人,甚至于有一瞬间里,她的神色仿佛透出一股子浸入时光的沧桑。
不对……什么沧桑?不过是个姑娘家,哪里来的什么沧桑,合着也该是她看错了才对。
“嗯,看瓷器吧!”
姜止回神,点了点头,“刚刚,谢啦——”
仲秋叶摇头:“你不久前才在女学里帮过我的。”
这个女子,不似旁人。
又想起传闻中姜家女避世多年,自年少起就离家养在外头,想来也是有些经历眼界的,不似中都寻常贵女们短视,仲秋叶忍不住又高看她几分。
直到她去了窑室,与掌柜讲,要亲手制器。
“这是匠人要做的事,你喜欢什么,直接订了就是,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
仲秋叶满是不解。
姜止摇摇头,很是认真:“我欠了一桩人情,对方要我亲手做一个茶壶来抵,总不能诓骗人家,你先逛一会儿,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仲秋叶有些讶然。
姜氏女虽非权贵之后,但姜家才人辈出,于天下文人中极有地位,受世人敬重,合着怎么也不像来做这等子下人活计的样子。
可君子重诺,是有风骨之体现,这样一想,仲秋叶心里头又添了三分佩服。
果真,外头流言,不可尽信。
她当真看着这位金贵的大小姐跟着匠人亲手实操,选料开工,做了简单的初步塑型,并交了银子,定了三日后再来上色烧制。
衣裙脏污,亦是满不在乎,自有一股子纯粹的真实感。
天色渐渐沉下,乌云蔽月,风雨欲来。
商阙的马车从宫中驶出。
他撑着车壁,弓身急咳,几乎坐不住,半晌过后,咳意渐缓,他摊开手掌,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血染纱布,一片殷红。
本来穿的暗色衣袍,瞧不出什么,只入宫时受到埋伏,徒手接箭,方才在掌心被擦出血痕来。
现如今,白色的纱布同样染的殷红。
腔子里涌动着血腥气,商阕闭了闭眼,发觉已经提不起内力。
寒气覆身,他冷的发抖。
落雨之后,街上就冷清许多,众人纷纷寻了去处避雨,或者瞧着阴天,早早就收摊回家去了。
“你先回吧!你家里有事,我没关系的。”
姜止将仲秋叶送上马车。
她撑着伞,挥了挥手,笑眯眯仰起脑袋:“我再等一会儿,说不定雨就停了,或者车行外租的马车回来了。”
仲家送了信,急匆匆的,要仲秋叶速归,必定是有事的。
车行里最后一辆马车被姜止让给仲秋叶,仲秋叶颇有些过意不去。
“天都要黑了,姜止,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一定要让门房到仲家送个信!”
她握着姜止的手,颇为担忧。
“快些走吧!我没事的。”
姜止拍拍她,松了手退开,让车夫先行。
雨越下越大,街边积水,湿了裙摆。
姜止叹了口气,打算寻个地方先避一避。
转身之际,不偏不倚,有马车从宫道驶过。
“停下。”
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
“丹青,把人请上来。”
姜止委实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她居然能碰上商阕的马车。
还有驾车的人——
“丹青?”
她觉得眼熟:“你不是女学中的女使?”
丹青微微垂头,扶她上马车:“姜三小姐请吧!”
姜止收伞,弯身进了车内。
借着外头那一点光,商阙眯着眼,声音带着咳意:“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这不是为了去给大人备谢礼吗?要不然也不至于遇上这么……大人?”
她说到一半,发现了那人手掌被血染红的绷带,顿时噤声。
“出了什么事?”
商阙缩手,合入衣袖,侧头咳起来。
姜止知道他身上毒的霸道,不敢小觑,凑过去探他的脉。
却被避开。
“咳……坐远一点,身上……咳咳……身上太脏。”
姜止气的瞪他:“要不是你,我用得着弄成这样吗?快点!伸手!”
商阙看了她一眼,脸色苍白,咳得说不出话。
姜止撇撇嘴,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腕,探脉。
心头骤然一凛。
“我身上没带药……”
她咬了咬唇,翻遍全身,好在带了银针,封穴之痛,缓解毒发,也是可行的。
好在上辈子的最后几年还学了那么一点皮毛,要不然一身毒物,合着就没有能救人的东西。
“好些了吗?”
银针封穴,商阕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他低头,看了自己片刻。
“姜止,你——”
胸前衣襟全被扒开,露出白皙的皮肤,银针封在心口大穴处,确实平息了他翻滚的气血,就是……
“我没有旁的意思!这不扒衣裳,怎么施针?”
姜止瞪圆了眼睛,赶紧解释。
商阙抬手拢住衣裳,侧身避开,“背过身去。”
姜止撇嘴,不满的嘟囔:“大人不至于这么怕看吧?”
“你是女子!”
商阙气的直咳,胸腔中刚平复下的血气又翻滚上来。
“我是女子,那大人还喊我上马车,不知道男女大防吗?”
姜止伶牙俐齿,分毫不让。
商阕:“……”
又开始止不住发晕。
姜止见他不说话,小心的探过脑袋,眨了眨眼:“大人?”
商阙阖着眼,不搭理她。
“我可提前说了,我看一下大人手上的伤,大人别乱动。”
还是不搭理她。
姜止干脆的拆了这人手掌的纱布。
是箭?
“大人今个儿遇了刺?”
她仔细查看伤口,发觉不严重,一面重新包扎过,一面开口:“大人的身体状况,还是少动内力为好,那毒霸道,一动内力,发作的就会更频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