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23:57:56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江际野。

只见他缓缓站起来,动作很慢。

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首领在压抑着什么。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死死盯着小周,一字一句地问:

“人在哪?”

“军区医院。刚送到。边防排长派副排长骑马直接来报信,说……说情况紧急。”

江际野没再说话。

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稳。

但跟在他身后的小周能看见,首长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会议暂停。”

江际野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

门“哐当”一声关上。

留下满屋面面相觑的军官。

吉普车在雪夜里疯了一样狂奔。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车轮在积雪覆盖的路面上打滑,又抓地,车灯刺破黑暗,照出前方盘旋的山路。

路边的树木飞快倒退,像鬼影。

江际野坐在后座,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车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在反复闪回。

七年前,姜知最后一次对他笑的样子。

她说:“际野,等我回来,给你织一副最暖和的手套。”

然后她就消失了。

像人间蒸发。

这七年,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死了,她被抓了,她背叛了,她……忘了。

每一种假设都像刀子,日日夜夜凌迟他的心脏。

但现在,她还活着。

在北大荒的深山老林里,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还带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谁?

吉普车一个急转弯,江际野的身体猛地一晃,但他没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但他感觉不到疼。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还活着。

她还活着。

军区医院。

一栋老旧的三层楼,墙皮剥落,窗户上的玻璃有些碎了,用木板钉着。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一种陈年的霉味。

急诊室门口,长椅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糯糯。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单薄的夹衣,脚上的破棉鞋湿透了,在暖气片旁边冒着白气。

手上的冻疮更严重了,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流着黄水。

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眼睛一直盯着急诊室的门。

门关着,玻璃窗上挂着白帘,看不见里面。

母亲被推进去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表情都很严肃。

一个护士端了杯热水过来,蹲下身:“娃娃,喝点水。”

糯糯接过杯子,手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一些,烫在手背上。

她没吭声,小口小口地喝。

热水从喉咙流下去,暖了暖冰冷的胃。

“你娘……”

护士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医生在全力抢救。”

糯糯点点头,没说话。

她耳朵里,能听见急诊室里各种声音:

仪器滴滴响,医生低声交谈,还有……母亲微弱的呼吸声。

那些声音告诉她,娘还活着,但很危险。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护士那种轻快的步子,是沉重的、快速的军靴踏地声,“咚咚咚”,像敲在人心上。

糯糯抬起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走廊。

穿着军大衣,没戴帽子,头发有些乱,脸色苍白。

但眼神锐利得像鹰,扫过走廊,瞬间锁定了急诊室的门。

以及门口长椅上的她。

脚步停了一瞬。

江际野看着那个孩子。

那么小,那么瘦,坐在长椅上,双脚甚至够不到地面。

脸上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又圆又黑,像黑葡萄。

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眼神里有警惕。

他迈步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七年了,他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但绝对不包括这一种。

在医院走廊,他未婚妻生死未卜,而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守在门口。

走到长椅前,他停下。

低头,看着孩子。

孩子也仰头看着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

走廊的灯光昏暗,照在两人身上。

远处有护士推着车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很远,像另一个世界。

糯糯的目光,从男人的脸,慢慢下移,落在他脚上那双沾着雪泥的军靴上。

靴子很旧,但擦得很亮。

鞋带系得一丝不苟。

她看了很久。

然后。

她慢慢从长椅上滑下来,站到地上。

因为坐得太久,腿麻了,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

她走到江际野面前。

抬头,看着这张脸。

和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重叠,虽然更成熟,更冷峻,但确实是同一张脸。

她伸出右手。

那只手上满是冻疮、血痂、溃烂的伤口,此刻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掌拍在了男人的军靴上——

“啪。”

很轻的一声。

但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血糊糊的小手印,留在了锃亮的黑色皮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