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浑身绷紧,捂住母亲的嘴,自己也屏住呼吸。
心跳声大得像打鼓,她怕外面的人听见。
脚步声在坑附近来回走动,踩得积雪咯吱响。
煤油灯的光从坑口晃过,几次差点照进来。
“这儿有个坑!”有人喊。
糯糯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摸到裤腰里别着的铁片。
那块磨锋利的铁片。
她紧紧握住,手心里全是冷汗。
“废坑,早没用了。”
是李建国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
糯糯瘫软在落叶堆里,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好险……
“际野……”
怀里,姜知青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
糯糯低头,看见母亲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睁着,眼神还是散的,但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际野……际野……”
“娘?”糯糯轻轻摇她。
“快跑……”
姜知青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女儿的衣服,抓得很紧。
“际野……快跑……他们有炸药……礼堂……不要管我……快跑……”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
糯糯听懂了。
娘想起了一些事,关于爹,关于危险的。
“娘,爹在找咱们。”她贴着母亲的耳朵,小声说,“咱们去找爹,好不好?”
姜知青不说话了,眼睛又慢慢闭上,呼吸变得滚烫而紊乱。
高烧更厉害了,身子一阵阵发颤。
糯糯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这样下去不行。娘会烧坏的。
她想起刘寡妇有一次闲聊时说过的话:
以前荒年,没药,人快不行了,至亲的血能吊命。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刘寡妇说得有鼻子有眼。
糯糯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木茬划破的口子,血已经凝住了。
她拿起那片铁片,在原来的伤口上,又狠狠划了一下。
“嘶——”
更深的伤口绽开,血一下子涌出来,在黑暗里看是黑色的。
她把手腕凑到母亲嘴边。
“娘,喝。”
她小声哄着,像在哄小孩。
“喝了,就有力气了。喝了,咱们去找爹。”
血滴在姜知青干裂的嘴唇上,渗了进去。
姜知青无意识地舔了舔,然后,像是本能驱使,她含住了女儿的手腕。
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伤口,吸吮的力道很轻,但确实在吸。
糯糯疼得哆嗦了一下,但没动。
她另一只手轻轻摸着母亲的头发,小声哼着歌。
是娘以前哄她睡觉时哼的歌,调子已经记不全了,只记得几个破碎的音节。
血一点点流出去。
脑袋有点发晕,身子发冷。
但她坚持着,直到感觉母亲吸吮的力道慢慢变小,最后松开了嘴。
姜知青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还是烫,但不再那么急促了。
她沉沉地睡去,或者说,昏了过去。
糯糯撕下一条内衣的破布,笨拙地包扎手腕。
血还在渗,但慢多了。
她靠在坑壁上,又冷又累又晕,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但她不敢睡,强撑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声。
狼嚎。
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有汽车引擎的声音。
不是屯里的拖拉机,是更低沉、更有力的声音。
在二百里外,正往这个方向来。
是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