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汇报工作时,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进入状态。
但作为一个观察力敏锐的特助,他很快注意到了另一个不寻常的细节。
老板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他好奇心起,但面上丝毫不显,继续将行程一项项确认完毕。
“以上就是今天的主要安排,您看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吗?”陈默合上平板,惯例询问。
薄屹不说话,就当默认。
以往这种时候,陈默都是退下去忙工作,今天却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薄屹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陈默身上,“还有事?”
打听老板私事是职场大忌,但作为助理,确认这种可能影响行程安排的事情,似乎也在职责边缘。
陈默心一横,笑着指了指薄屹的手:“您这戒指…”
薄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表情微妙:“怎么了?”
“您结婚了?”
薄屹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上,“嗯。”
陈默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啊?这也太突然了!”
“半个多月前。”薄屹回答的随意。
半个多月前?
陈默脑子里飞快地检索日程,立刻想起某天上午,老板晚了两个小时才来公司,来时心情……看不出明显变化,但现在回想,好像比平时少了几分沉郁。
原来那天是去办人生大事了!
陈默是个人精,深知分寸。
对方是谁、家世如何、怎么认识的,这些绝不是他一个特助该打听的。
消息确认了,他的工作预案就需要相应调整。
比如,某些私人时间段的安排要更谨慎。
或许还需要再….
总之,心里有数就行。
他脸上立刻堆起真诚的笑容,“恭喜您!”
薄屹看了他一眼,对陈默的知趣还算满意。
他微微颔首,算是心意收到了,“去忙吧。”
“是。”陈默识趣地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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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诊室里,沈明月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叫号系统。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精致套装的年轻女人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位中年女士,看模样像是母女。
“沈医生?”年轻女人扫了眼胸牌,又打量了沈明月一番,眉梢挑了挑,语气带着怀疑,“你就是神经外科的沈医生?”
沈明月闻言抬眸,“是我,请坐。哪里不舒服?”
女人没立刻坐下,反而往门口退了半步,跟她母亲嘀咕:“妈,我就说该挂主任的号吧?你看这医生……比上次的还年轻,能行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沈明月耳朵里。
她握着笔的手没停,指尖在病历本上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神外本就考验经验,患者多信赖头发花白的老登,像她这样三十出头的小登,总会遇到几分质疑。
中年女士连忙打圆场,拉着女儿坐下:“医生您别介意,她就是有些紧张。她这阵子总说头疼,晚上睡不好,做了CT也没查出什么问题……”
年轻女人却没罢休,胳膊抱在胸前,看着沈明月:“我这头疼有半年了,换了两家医院都说没事。你确定能看明白吗?不行我就去补个主任号了。”
沈明月想笑。
主任号是你想补就能补的?
没猜错的话,是主任号挂不上才选的普通医生号吧。
沈明月抬眸,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没接她的话茬,反而问道:“头疼是单侧还是双侧?疼起来是哪种感觉?每次发作持续多久?”
一连串问题,条理清晰,语气专业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年轻女人愣了下,下意识回答:“右边疼,发紧的疼,不是总疼,但疼起来能折腾大半夜……”
沈明月边听边记录,偶尔打断追问:“发作前有没有预兆?”
“有!上次疼之前,我看电脑屏幕上的字都重影了……”
“CT片子给我看一下。”沈明月指着她们手里拿的外院胶片袋子。
中年女士递给她,她放在阅片灯上认真看了起来。
看了许久,最后,她指着片子上一处细微的阴影说:“单从这个CT来看,这里有个很小的血管畸形,可能是偏头痛的诱因。我给你开点药先调理,下周再来复查。”
年轻女人半信半疑,之前两家医院看过CT 都说没事,可她就是头疼,医生说也许是压力大导致的,让她不要想太多,确实这个阴影问题倒是没提过,“…那我先按你说的试试。”
“有任何不适随时联系我。”沈明月递过名片,上面印着科室电话和她的出诊时间。
母女俩走后,旁边的护士小声说:“这人也太过分了。”
沈明月笑了笑,并不在意。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她行医生涯中,又一个普通却又必须面对的小插曲罢了。
沈明月看了一眼电脑系统,上午的号源已经全部看完,她松了口气,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颈。
“沈医生,要不要一起去食堂?”随诊的护士问。
沈明月抬起头,脸上是工作时一贯平静,但眼神温和了许多,“谢谢,下次吧。今天约了苏医生。”
“那好吧,我们先去啦。”护士了然地笑了笑,冲她挥挥手,便带上门离开了。
诊室里恢复了安静,沈明月将桌面归置整齐,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苏睿发来的信息,催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沈明月回复【马上】,然后脱下白大褂挂好。
走出诊室,穿过略显嘈杂的门诊走廊,她清瘦挺拔的背影没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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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月和苏睿在食堂碰上面。
刚坐下,苏睿就迫不及待地凑近,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已婚妇女的生活怎么样?”
沈明月慢条斯理地进餐,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病历:“除了换个地方睡觉,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就这?”苏睿显然不满意,问题开始具体化。
“人帅吗?”
“还行。”沈明月眼睫都没抬一下。
“身材呢?”
苏睿印象里的商人大多都是大腹便便的。
沈明月思忖片刻,“还行。”
虽没见过脱了衣服的,单从外形来看,里面应该也不会差。
苏睿接收到信号,更来了劲,声音压得只剩气音:
“那你们……那个了吗?他那方面咋样?”
沈明月无奈摇头,她实在招架不住好友这种穷追猛打的追问。
这个摇头,本意是“不想讨论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可在苏睿看来却变了味。
“他不行!”苏睿瞬间瞪圆了眼睛,猛地捂住嘴,“我的天!不是吧?!这...居然……中看不中用?!”苏睿迅速切换到一副“苦了你”的神情,看着她,“明月,你...”
“欸欸欸。”沈明月出声打断她越来越离谱的脑补,“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给出部分事实以澄清误会:“我们还没….领完证的第二天,他就出国了,前两天才刚回来。”
“还没?!出国?!他什么意思?”苏睿愣了一下,消化着这个信息,随即转为沈明月鸣不平:“新婚燕尔就让你独守空房?!太过分了也。”
面对好友的愤愤不平,沈明月反而显得平静,“世家联姻,一向如此。”
她知道一些联姻家庭的普遍现象,有两地分居、形同陌路的。有互不干涉、各自精彩的。
薄屹婚后就走了,显然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俩的婚姻,也不会是例外。
沈明月觉得他们算是达成了维持和谐,留有体面的共识。
边策这时端着餐盘坐在旁边的位上,“聊什么呢?”他随口问。
苏睿像是找到了同盟,迫不及待地吐槽着:“在聊她那个新婚老公,师兄,你评评理!哪有刚领证就出国大半个月的,这像话吗?”
边策闻言,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明月,见她一脸平静,他又转而继续吃饭。
身为男人,又是经历过婚姻失败的过来人,边策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虽并不清楚那些家族联姻的具体相处模式是否都如此,但他知道,以薄屹那种身份,说日理万机也绝非虚言。他自己当初婚姻的破裂,前妻最常挂在嘴边的抱怨,就是他太忙,给家庭的时间太少。
他认识明月多年,算是有些了解。她性格独立,情感需求比一般人低,对亲密关系的依赖度也很有限。
这种情况,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冷遇,对她而言,说不定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苏睿见边策沉默,忍不住追问:“师兄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边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带着明显倾向性的问题。他放下筷子,将问题的核心重新引回了沈明月自己身上:
“这件事,”他看向沈明月,目光温和,“说到底,还是要看明月自己怎么想,她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他这话既没有偏袒薄屹,也没有附和苏睿,只是点明了一个关键——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尤其是对于沈明月这样有主见、内心自成一方天地的人,外界的评判标准,往往并不适用于她。
“ber…”苏睿听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又悻悻地闭上了。
沈明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在边策说完后,抬眼对他颔首,那眼神里带着些被理解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