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23:36:32

围城第三日。

拓跋烈仿佛真的沉住了气,三十万大军只是围而不攻,甚至连骚扰性的试探都少了。

整座大营像是一头趴在雪原上假寐的巨兽,安静得让人心慌。

然而,苏辞知道,这才是最致命的。

外部的刀枪暂时停歇,内部的毒瘤却开始溃烂。

午时刚过,中军大帐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

进来的是魏铁。

这位昔日苏家军的重装步兵统领,身高足有九尺,瞎了一只左眼,此刻仅存的那只独眼里满是怒火。

他手里提着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木桶,“哐当”一声狠狠砸在苏辞的帅案前,木桶差点被他巨大的手劲捏爆。

“大帅!这仗没法打了!”

魏铁气得浑身肌肉紧绷,指着那木桶吼道,声音像闷雷一样:“老黄和大力他们在前面拼命,咱们的弟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守城,结果朝廷就给咱们吃这个?!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连猪都不吃!”

苏辞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兵书,低头看向那个木桶。

桶里装的是刚煮好的“粥”。

但这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陈腐霉味。

苏辞伸手搅了一下,勺底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那是沙石。

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掺了水的霉米和沙子混合的泥浆。

“怎么回事?”苏辞的声音冷了下来。

“还能怎么回事!”魏铁一拳砸在柱子上,震得帐篷顶上的积雪都在往下落,“今天户部刚送来的第一批军粮,说是新米,结果伙房一开袋,全是这种发了霉的长毛米!还掺了至少三成的沙子和石子!”

“刚才有几百个弟兄实在饿得不行,硬着头皮喝了两碗,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全趴下了!上吐下泻,拉得连站都站不稳!这要是敌人这时候攻城,弟兄们拿什么挡?拿命去填吗?!”

苏辞看着那桶令人作呕的霉粥,眼中的杀意一点点凝聚。

前线将士在流血,后方官员在捅刀。

这大夏的根,真是烂透了。

“户部尚书是谁?”苏辞淡淡问道。

红姑从阴影中走出,低声道:“钱松,秦桧之的得意门生,为人贪婪成性,是有名的铁公鸡。”

“钱松。”

苏辞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弧度。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并没有拿那把杀人如麻的墨麟刀,而是随手抄起了桌上的马鞭。

“魏铁。”

“在!”

“带上这一桶粥,叫上亲卫营的几十个好手,跟我进城。”

“去哪?”

“户部衙门,请钱尚书……吃饭。”

……

京城内,户部衙门。

与城外肃杀的军营不同,这里依旧是一派安逸景象。

虽然处于战时,但这帮管钱管粮的老爷们,日子过得依旧滋润。

公房内,地龙烧得火热。

户部尚书钱松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紫砂壶,哼着小曲。

旁边的几个侍郎正在恭维着他。

“尚书大人这招高啊,把好米扣下来,换成陈年霉米送去军营,那些当兵的都是粗人,贱命一条,吃不死就行。”

“是啊,那批好米咱们转手卖给城里的富商,这差价……”

钱松抿了一口茶,得意地笑道:“哎,话不能这么说,本官这也是为了大夏嘛,如今国库空虚,咱们不多攒点银子,万一真要迁都,路上的盘缠从哪来?”

“至于苏辞那个莽夫……”钱松轻蔑一笑,“他能拿我怎么样?杀兵部尚书是因为他手里有兵符,我可是户部尚书,管的是天下钱粮,他要是杀了我,谁给他筹措粮草?他不敢动我的。”

“砰——!!!”

话音未落,公房那扇厚实的楠木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飞。

两扇门板带着风雪,擦着钱松的头皮飞了过去,狠狠砸在身后的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

“谁?!”

钱松吓得手一抖,紫砂壶摔得粉碎。

风雪涌入,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苏辞一身黑甲,披着被雪水打湿的大氅,手里提着那根黑色的马鞭,目光如看着死人一般盯着钱松。

在他身后,魏铁那如同一座黑塔般的身躯堵住了门口,独眼中的凶光吓得几个侍郎腿肚子转筋。

“苏……苏辞?!”

钱松脸色一白,随即强作镇定,拍着桌子站起来:“苏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户部衙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

苏辞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到钱松面前。

“我就是来问问钱大人,大夏的王法里,有没有一条规定:克扣军粮,以霉米充数者,该当何罪?”

钱松眼神一闪,梗着脖子道:“什么霉米?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户部调拨的官粮,怎么可能有问题?定是你手下看管不力,受了潮!”

“受了潮?”

苏辞笑了。

他一挥手,魏铁直接把那桶恶臭的粥“咣”地一声放在了钱松的办公桌上。

那股馊味瞬间熏得几个侍郎捂住了鼻子。

“钱大人,既然你说这是好米。”苏辞指了指桶里的东西,“那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米是绿色的?为什么这一勺下去,全是沙子?”

钱松脸色难看,强词夺理道:“苏辞,你要体谅朝廷的难处!如今国库空虚,好米……好米早就运往南方,为陛下迁都做准备了!现在京城只有这些陈米!将士们虽然苦了点,但这可是为了保全皇室血脉!你若是不满,找陛下要去!”

他又搬出了这套说辞,甚至拿女帝当挡箭牌。

他赌苏辞不敢在此时杀他,毕竟大战在即,杀了户部尚书,粮草调度更乱。

苏辞看着钱松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点了点头。

“钱大人说得对,国库空虚,大家都要体谅。”

苏辞脸上的杀气突然收敛,甚至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既然没有好米,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杀你?不不不,钱大人可是国家的栋梁,杀了你,谁给我管账呢?”

钱松心中一喜,果然,苏辞怂了!

这莽夫还是有顾忌的!

“哼,王爷明白就好,既然没事,那就请回……”

“不过。”

苏辞话锋一转,打断了他。

“既然这米是钱大人精挑细选的官粮,想必味道一定不错,我那帮兄弟们没福气,吃坏了肚子,但这好东西不能浪费啊。”

苏辞一把揪住钱松的衣领,像是拖死狗一样把他从桌子后面拖了出来。

“魏铁!把这几位侍郎大人也都绑了!”

“是!”

魏铁狞笑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手一个,像抓小鸡一样把那几个试图逃跑的侍郎抓了回来,任凭他们如何尖叫挣扎,直接找来麻绳捆成了粽子。

“苏辞!你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敢……”钱松拼命挣扎。

“干什么?请你们吃饭。”

苏辞冷笑一声,拖着钱松就往外走。

“去北大营!今天这顿饭,不在衙门吃,咱们去校场上,当着三万将士的面吃!”

……

北大营,校场。

寒风凛冽。

三万将士围成一圈,个个面带病容,眼神却充满了快意和愤怒。

在校场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桌。

钱松和三个户部侍郎被按在桌前,动弹不得。

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摆着四个巨大的海碗。

魏铁提着木桶,给每个碗里都盛满了那灰绿色的,混着沙石的霉米粥。

“几位大人,请吧。”

苏辞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把玩着马鞭,声音冷漠:“这就是你们发给我兄弟们的官粮,既然你们说这是好东西,那就别客气,趁热吃。”

“我不吃!这是猪食!这是毒药!”

一名侍郎看着那碗里漂浮的死苍蝇和霉斑,崩溃地大喊。

“啪!”

苏辞手中的马鞭猛地挥下,直接抽在那侍郎的脸上,打得他皮开肉绽,满嘴是血。

“猪食?你刚才在衙门里不是说,这是为了大夏吗?”

苏辞踩着那侍郎的脑袋,强行把他的脸按进碗里:

“吃!给老子吃!”

“呜呜呜……”那侍郎被迫吞咽着,沙石咯得牙齿崩裂,霉味让他当场呕吐出来,但被苏辞按着,吐出来的又被迫吞了回去。

周围的士兵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那口恶气终于出了。

钱松看着同僚的惨状,吓得浑身发抖,裤裆里流出一股热流。

“苏……苏王爷……饶命……饶命啊……”

钱松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我吃不下……这真的会死人的……”

“吃不下?”

苏辞走到钱松身后,弯下腰,贴在他耳边轻声道:

“钱大人,我的规矩很简单。”

“这一碗,你必须吃完,剩一粒米,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剩一口汤,我就割你一只耳朵。”

苏辞拔出腰间的匕首,轻轻拍了拍钱松那肥硕的脸颊:

“或者,你现在告诉我,真正的好米藏在哪?”

“我说!我说!”

钱松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在……在城南的丰裕粮仓!那里有十万石精米!本来……本来是打算明天高价卖给城里富户的!”

“还有……还有一部分藏在我家地窖里!”

“很好。”

苏辞直起身,收起匕首,但这并不代表结束。

他指了指桌上的粥,对着魏铁下令:

“既然钱大人招了,那就别剁手指了。”

“不过,作为惩罚,这碗粥还是得吃完,毕竟……不能浪费粮食,对吧?”

“魏铁,伺候尚书大人用膳!少一口都不行!”

“得令!”

魏铁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早就想收拾这帮贪官了。

他上前一步,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捏住钱松的下巴,强行撬开他的嘴,将那一碗混着沙石和霉菌的粥,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呕……咳咳……”

钱松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鼻涕混着粥水流了满脸。

那种沙子在喉咙里摩擦的痛楚,那种腐败的味道在胃里翻腾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苏辞冷眼看着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蛀虫,在寒风中如同丧家之犬般被灌食。

他转过身,面向全军将士,高声喝道:

“兄弟们!”

“今晚,去城南丰裕仓拉粮!”

“咱们吃白米饭!吃肉!”

“吼——!!!”

将士们的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苏辞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呕吐的钱松,眼神幽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

真正的老虎,还藏在相府里。

“秦桧之,别急。”苏辞心中暗道,“等我腾出手来,这碗霉粥,你也得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