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端午节,机关单位统一放假三天。
放假前一天,林泽川就给白雪打了电话,让她假期回北城一趟,有事要跟她商量。
下午刚下班,林泽川秘书程默的车子已经停在市委大院门口,专门等白雪下班接她回家。
周砚京今天下班后也准备回北城一趟,最后一天假是六一儿童节,他想陪儿子一起过个节日。
难得他今天准点走,结果刚一出去,就看见小姑娘欢欢喜喜的上了一辆车牌号是北城的车子。
给她打开车门的男子看着气质不俗,满脸宠溺,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自从上次两人无意有过一次肢体接触后,他这段时间一直都避着她。
感觉小姑娘也是,开了两次会,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走廊里遇见过一次,她也没有主动跟他问好,而是抱着资料低头看,假装没有看见他。
今天是假期前一天,一上高速,车子特别多。
不出意外,路上堵了起来。
这一堵,足足堵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龟速前进,刚好到服务区了,周砚京准备下去吃点东西再继续开。
服务区也是人山人海,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车位把车子停好。
走进便利店,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随便对付一下。
面前用过餐的人刚走,腾出个地方,他赶紧坐下。
面包的包装袋刚打开,视线不由自主瞥见了侧前方的两个人。
是小姑娘和刚才给她开车门的那个男子。
小姑娘手上拿着一个冰淇淋在吃,男子拿着纸巾帮她擦拭嘴角。
两人笑得一脸开心。
不知为何,周砚京觉得自己刚咬了一口的面包顿时难以下咽。
他把嘴里的面包吐了出来,连带着手里的包装袋一起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
牛奶瓶子打开,一口气喝完,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再次坐进车里,觉得胸口有些烦闷。
周砚京把安全带系好,又驶入滚滚车流。
这一天是周五,唐琬下班后约了应酬,饭桌已经拉开了帷幕。
她近来新提的正处,有些人情要走动。
她的脑子宛如一台精密的仪器,样样关系理得清楚,算得分毫不差。
周砚京先回家。
家里冷冷清清的。
钟点工把孩子已经哄睡了,看见他回来了,钟点工起身告辞。
他去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家伙,睡得正香。
他又看了看新闻,从国家新闻看到省新闻,洗完澡,接着看北城新闻。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唐琬回来了。
她坐在玄关的凳子上坐着打了会儿电话,才进屋。
“回来了?”她问。
“嗯。”周砚京答。
“工作还好?”她一边去卫生间洗脸,一边问。
“嗯。”周砚京再度答。
他走去主卧——
这是两人例行公事的标记,只要他不睡书房,睡主卧,那就是要交公粮。
唐琬洗完澡,领会到了信号,但是迟迟不去。
她站在主卧门口,双手抱于胸前,锱铢必较地说:“我上次让你给陈组长打个电话,你不肯,我多花了几倍的力气才办好。”
她想示威并以“拒绝例行公事”来惩罚他一下。
这一招,她从刚结婚用到现在。
周砚京警校出身,忍不了太久,这一点,她可以充分制裁他,她算得清楚。
她这台仪器,什么都算得清。
周砚京起来,往门口走。
唐琬又不想真的得罪他,拉着他说:“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我最近有件棘手的事……”
“明天再说。”他说。
“今日事今日毕,你听我讲完……”唐琬开始了细枝末节的关系分析。
周砚京听得想抽烟。
唐琬讲完之后,问:“能办吧?”
“嗯。”周砚京应了一声。
唐琬满意了,拉着他往床上走:“行了行了,睡觉吧。”
他完全不想睡了。
但,唐琬关了灯。
黑暗中,唐琬身上的香水味逐渐化成金银花的清香。
他脑子瞬间清醒,摸黑下了床。
他到底做不到还跟之前一样跟她继续上床。
刚刚被勾起的欲望还没有得到满足,唐琬猛地按开了灯,朝着床下的他发脾气:“你今晚怎么回事,是不行吗?!”
灯光骤亮的刹那,周砚京看着唐琬那双瑞凤眼里的愠怒,燥热顺着脊椎一寸寸褪去。
唐琬扯过薄薄的绸被裹住肩头,微方下颌线还泛着热气。
夫妻七载,她知道他的规律。
他向来是副周全模样,情绪藏得比卷宗里的机密还深,待人接物永远四平八稳,像座纹丝不动的山。
但他有压力的时候,不管是工作上的难题,还是继父那边甩来的棘手麻烦,只要心里压了重负,他夜里在床上便会格外贪些。
这是他唯一会泄露出情绪微动的模样。
可是刚刚,他明明已经有了欲念,为何执意下了床?
“我知道,你给爸顶了过,离了司法局,从北城去了南城,心里不痛快。可你现在的处境明明已经好起来了,也不能这么一直晾着我啊?你都多久没碰过我了?我是女人,需要男人的关心和滋润,可是你呢?每次回来不是累了就是忙工作,你有好好陪过我吗?”唐琬问。
“这事有什么意思?来来去去不就那样吗?连姿势都能列成流程表。我开车回来累了一晚上,就想好好睡觉,我明天有安排!”周砚京冷冷地说道。
性爱经周砚京之口描述,像极了反复修订却始终空洞的政策文件,每个标点都精准无误,字句间却再无半点温度;又或是被翻得卷边的会议纪要,工整罗列着流程,却只剩苍白的框架。
“你休息,我去书房睡。”周砚京穿了衣服,走到门口。
“把灯关上。”唐琬已经躺下,生气的合上眼了。
周砚京站在书房的小阳台上抽烟,看着窗外淡淡的月色。
从下午遇到小姑娘,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选择回到家,以与妻子亲密的方式,让生活重新回到熟悉的轨道。
一想起妻子的背叛,他就如芒在背,再也没办法与她一起同床共枕。
可是他们之间还有孩子,他不能让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只要孩子在,这个家就一直在。
此刻,在他的书房,时光仿佛凝固成一成不变的刻度,每个动作都契合着经年累月的惯性,每件事物都安放在既定的位置——这种恒定的节奏让他确信,生活的缰绳依旧牢牢攥在自己掌心,从未有过丝毫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