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上谷大队。
北风刮得呜呜响,跟鬼哭似的,快要入冬了,天气冷的很。
屋里没比外面暖和多少。
陈默的意识在一片温热的黑暗里浮沉。
这里很挤,很闷,但很安全。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这是什么地方?
我是死了吗?
待了两天后,陈默意识到,她死了,但是好像又活了,此刻正在新妈妈的肚子里。
上一世,她叫陈默,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希望她沉默。
多可笑,这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小孩。
从小,她父母就离婚了,她一直跟着爸爸,在她6岁那年,爸爸再婚了。
从此,她的噩梦彻底来临。
十二岁那年,她被那个所谓的父亲和后妈关在卫生间里,活活折磨致死。
死的那一刻,陈默甚至松了口气,真好啊,不用再承受痛苦了。
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经过了两天,她才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她在新妈妈的肚子里,已经待了八个多月。
每天听着母亲温柔的哼唱,感受着她轻柔的抚摸,陈默头一次生出了名为“眷恋”的情绪。
她想出生,看看这个新世界。
也想看看这个给了她温暖的母亲,被她抱在怀里,喊她一声“妈妈”。
“砰!”
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撞开,寒风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
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缩着脖子的男人挤了进来,搓着手,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
“姐,我来了。”
林秀丽正坐在炕边缝补一件小小的婴儿衣裳,听到声音,她手里的针颤了一下。
她挺着巨大的肚子,动作有些笨拙地回头。
“你来这干什么?”
来人是林秀丽的娘家弟弟,林家宝。
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林家宝嘿嘿笑着,眼睛在屋里四处乱瞟,最后落在了林秀丽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这不是猫冬了嘛,我寻思着来看看我大外甥。
姐,你这肚子可真够大的,指定是个带把的!”
林秀丽没接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问:“有事?”
林家宝搓着手,凑了过来,那双贼溜溜的眼睛里全是算计。
“姐,你看,我这不是手头紧嘛,队里分的粮食不够吃,家里连点肉腥都见不着。”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强硬。
“你先借我十块,等开春我领了工分就还你!”
林秀丽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不是姐不帮你,你姐夫和我都是农民,挣不了几个钱。”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奈。
“我这马上要生了,生孩子要钱,养孩子更要钱,家里是一分钱都不敢乱花,你说的钱,我没有。”
“没有?”
林家宝的音量一下子拔高了,那张谄媚的笑脸瞬间变得狰狞。
“林秀丽!你蒙谁呢!我可都打听清楚了,你在老余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跟我说你没钱?”
他指着林秀丽的鼻子骂。
“你个嫁出去的赔钱货!胳膊肘往外拐!心里就只有你男人你孩子,你把我们林家当什么了?你亲弟弟都要饿死了,你连五块钱都不肯拿出来?”
林秀丽被他骂得浑身发抖,气得嘴唇都白了。
“我没有就是没有!你赶紧给我走!我家不欢迎你!”
“我看你就是铁了心不想管我死活!”
林家宝的耐心彻底耗尽,露出了无赖的本性。
“今天你要是不给钱,我就不走了!我就在你家吃,在你家住!我看看你那点粮食够我们几个人吃!”
“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林秀丽气急了,撑着笨重的身子就想去推他。
陈默在母亲的腹中,感受着母亲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她的小小世界里,也充满了动荡和不安。
不,不要!
妈妈,不要跟他吵!
不要!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被动地感受着一切。
“滚?我偏不滚!”
林家宝被林秀丽推得一个趔趄,恼羞成怒之下,兽性大发。
他红着眼睛,一把就朝着林秀丽的肚子狠狠推了过去!
“你个贱人!为了个没出生的玩意儿跟我横!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老大!”
那一瞬间,陈默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她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挤压,然后猛地失重。
“啊——!”
林秀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
她的后腰重重地磕在了坚硬冰冷的炕沿上。
“咚”的一声闷响。
陈默此时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她脆弱的身体。
窒息感铺天盖地。
妈妈的惨叫和呻吟,隔着一层肚皮,变得模糊。
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在迅速地从她的世界里流失。
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冰冷。
和上一世临死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
我不想死!
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
我还没有见过妈妈的样子!
我还没有被她抱过!
我不要再死一次!
陈默拼命地蜷缩,又拼命地伸展,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在母亲的腹中挣扎。
屋内,林家宝也被自己这一推吓傻了。
他看着林秀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下一片迅速蔓延开的暗红。
是血!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恐惧。
杀人了?
不,不是他!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他的事!
“不……不是我……”
林家宝嘴唇哆嗦着,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外跑。
他不能留在这里!
要是被余卫国那个疯子看到,会打死他的!
“救……救命……”
林秀丽躺在冰冷的地上,腹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她顾不上自己,只是本能地用手护着肚子,嘴里喃喃地念着。
“孩子……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肚子里那个一直很乖巧的小家伙,猛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