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22:59:42

黄昏时分,天色被红霞染透。

宋姣姣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垂着头默默啃着手里哽在喉头的糙粮饼子,听着客厅里耿翠莲在饭桌上对自己三不五时的骂声。

“她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嫁不嫁由不得她说了算。”宋守业的声音响起。

“你是没见那死丫头今天的倔样,敢不嫁老娘早晚打死她,罚她跪一天不改口,我看你就得好好收拾她一顿才行。”

耿翠莲一副被气的不轻样子。

屋内沉默了一瞬,宋守业又道,“要是冯副厂长有要娶的意思,老子多的是法子……”

说着,他的声音停顿片刻又响起,“别打她脸上。”

“你们烦不烦啊,还吃不吃饭了?”宋丽娟不满的抱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倒不倒胃口?”

宋志强扒了一口饭,安慰道,“那小贱人不是还跪院子里?你生气再打她一顿好了,反正她户口关系捏在你跟爸手里,想跑也跑不了。”

“跑了当盲流,她一个小姑娘,不是被拐就是被卖,早晚给人折磨死,还不如嫁人……”

屋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宋姣姣就这么跪在屋外,隐忍着身上的痛意。

嗓子被糙粮喇得刺痛,眼睛莫名酸涩。

宋守业在家,她连不嫁都不敢说。

之前有个五十岁的老光棍上门,她要死要活闹着不嫁,宋守业就是二话不说抓着她的头发扇了几耳光,问她嫁不嫁。

她说不嫁,被一脚踹翻在地上,迎来了一顿毒打。

男人的力气天生比女人大,宋守业打人比耿翠莲痛了不知多少倍。

拳脚相向,宋姣姣被打到吐血晕了过去,孤零零在院子里躺了半宿,才从地上艰难爬起来。

好痛。

这是她当时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就是她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可她真的不想死。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她没有哭,每天在家里学着原身一样当牛做马干活她没有哭,饿肚子吃不上饭她没有哭,被打被骂她也没有哭……

但那天晚上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迷迷糊糊间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快死了一定会很心痛。

宋姣姣没忍住,哭了。

眼泪无声滑落,几度哽咽,掺杂着嘴里的血腥气,她茫然,委屈,又无助。

全身的痛抵不过她心里的痛,全身的疼消磨不了她顽强的求生意志。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拖着满身的伤去了公安局。

值班的公安接待了她,问清楚她的事后,面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小姑娘,你也知道,你这伤是父母打的,按照伤情来说,我们这边可以立马安排人出警,但是因为是你亲生父母,只能口头警告然后让人调解,最多只能将你爸拘留几天……”

“但是,我们这边还是不建议这样,不是不想管,是无能为力。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真去了,你下次指不定伤得更重。”

“我们不可能随时随地看着,不让你爹娘打你……”

公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宋姣姣却觉得头晕耳鸣,双眼一闭就晕死过去。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被宋守业打到内脏出血,却还是要撑着身子起来赶回去做晚饭。

“哎呀,你干什么?不能下床你知道吗?”

“我还有事医生,我想出院。”

“什么事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看看你现在浑身是伤,内脏都出血了,还敢到处乱跑!”

“我没钱看,能不能打个借条,过两天我凑够钱再给你们送过来行吗?”

医生诧异,“放心吧,你的费用已经有人缴了。”

宋姣姣问,“是谁?公安局的人吗?”

“不是。”医生用略微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才道,“我也不认识。”

宋姣姣沉默片刻,又说,“如果再见到那个人,能不能帮我说声谢谢,我是铜锣巷宋家的宋姣姣,要是有空,叫他来找我,我还他的钱。”

“嗯。钱都交了,看完病再走。”

“不行,我得走了,不然我爹会打死我的。”

……

那天的医生有没有再见到那个帮她缴费的好心人宋姣姣不知道,她只是攒够药费以后送到了医院,托付医生有机会帮自己转达。

对比那天的伤,今天的还算能忍受。

等客厅的声音消失,她才敢进屋收拾碗筷,四个人应该都回房了。

干完活,宋姣姣偷偷溜出了门。

她去了镇上一个小小的中医馆,老中医六十多,他的老妻也经常帮镇上的女人看妇女内症和接生,两个老人都心善,宋姣姣每次被打都会去那里开两盒止疼化瘀的膏药。

“曾阿婆——”

医馆不大,这会儿坐诊的地方没见到人人,里头听见有人喊,吴大夫从一排排药柜后面探出头来。

“是宋丫头啊,你阿婆在后院里,我这有人看诊,你自己找她去。”说完转身进去忙了。

宋姣姣脚步一顿,“我就不进去了,我是过来买药膏的,您告诉我在哪儿拿,我留了钱就得走。”

吴大夫闻言叹了一声,“哎,你那畜牲爹又打你了?药膏在左边第三排第五个柜子里,你自己拿吧。”

“是我后妈打的。”宋姣姣故作轻松,调笑的意思。

毕竟耿翠莲打的轻,她也不想连累吴大夫和曾阿婆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操心。

吴大夫哪里听不出她的懂事,心酸酸胀胀的,语气愤怒又无奈,“你后妈也是个畜牲。”

宋姣姣闻言很轻的笑了一声,算是苦中作乐。

她觉得吴老头骂完她爹又骂她妈这副口吻很可爱,莫名戳中她的笑点。

从吴大夫说的柜子里取了一小盒药膏,她扬声轻快道,“吴老头,钱我压桌上了,再不回去又要挨畜牲欺负了。”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唉,这丫头——”

吴大夫难得在病人面前长吁短叹,絮絮叨叨,“那宋守业真不是做人的,这么好的闺女,书也念不成咯……后妈不做人,亲爹也上赶着糟践……要是换老子以前,早一枪把人崩死了算逑……”

吴大夫年轻的时候做过军医,也是扛过枪上过战场的,这会儿老了,想帮小姑娘出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贺霖趴在病床上,任由吴大夫一边往他身上扎针,一边在他耳边碎碎念。

半晌,有些意味不明的轻‘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