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王府,墨渊阁。
天色将明未明,阁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凝重。
永嘉公主被秘密押解回来,关押在王府最隐秘的地牢中,由暗影亲自看守,那个封存着母蛊的玉盒,则被苏落薇小心翼翼地放在夜北辰面前的桌案上。
夜北辰的目光落在玉盒上,深邃的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十年折磨,生死悬于一线,如今,这掌控他性命的根源,终于被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玉盒,而是抬眸看向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的苏落薇:辛苦了!
苏落薇微微摇头:幸不辱命!她顿了顿,补充道,母蛊虽已取得,但王爷体内的子蛊盘踞多年,与心脉几乎融为一体,强行引出恐有性命之危,需循序渐进,用药力和金针慢慢化去其凶性,再辅以秘法,方可安全引出,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数月时间。
无妨,夜北辰语气平静,十年都等了,不差这几个月,能摆脱这随时毙命的威胁,已是天幸!地牢里那位,可曾说了什么?
苏落薇神色凝重起来:她情绪激动,咒骂不休,但……提到了一个词——‘孽种’。她称王爷您为……孽种。
孽种?
夜北辰瞳孔微缩,周身气息骤然变冷,凌风站在一旁,也是脸色一变。
这个词,意义非同寻常。
带她上来,夜北辰声音冰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快,被卸了下巴、捆得结结实实的永嘉公主被暗影押了上来,她头发散乱,缁衣染血,脸色苍白如鬼,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疯狂,死死地盯着轮椅上的夜北辰。
暗影上前,手法利落地将她下巴复位。
永嘉公主立刻发出一串尖利刺耳的冷笑:夜北辰!你这个孽种!和你那个该死的爹一样!你们都该死!这江山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夜北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把话说清楚,本王,为何是孽种?
为何?永嘉公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癫狂,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夜氏皇族的血脉!你是那个贱人和外邦蛮夷野合生下的杂种!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凌风和暗影都骇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看向夜北辰,苏落薇也是心中巨震,这个真相,太过惊人!
夜北辰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证据。
证据?哈哈哈!永嘉公主状若疯魔,你娘,那个号称大靖第一美人的宸妃,她根本就是个不洁的贱人!她入宫前就与西域来的商人有染,怀了孽种!先帝那个昏君,被美色所迷,竟将她迎入宫中,还将你这野种视若珍宝!甚至……甚至动了废长立幼的念头!
她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恨:我才是正统的皇室公主!这皇位本该由我父皇一脉传承!都是你们!是你们这些窃国者!是那个贱人和你这个野种,毁了一切!
她语无伦次地咆哮着,将埋藏心底数十年的秘密和怨恨尽数倾泻而出。
按照她的说法,当年宸妃入宫前便已失贞,夜北辰并非先帝亲生,先帝或许是被蒙蔽,或许是出于对宸妃的极度宠爱,将此事压下,并极其宠爱夜北辰,甚至因此冷落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靖帝),这也导致了靖帝对夜北辰从小就存在的忌惮和敌意。
而永嘉公主,作为前朝公主,一直潜伏在暗中,知晓了这个秘密,并将其视为颠覆当今皇室、复辟前朝的重要筹码。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永嘉公主粗重的喘息声。
夜北辰闭着眼,久久没有说话,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他一直以为,父皇对他的宠爱,是因为他的能力和军功,却从未想过,背后可能隐藏着如此不堪的真相。
若他非皇室血脉,那他所拥有的一切——战功、爵位、乃至存在的意义,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苏落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心中莫名一紧,她能想象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良久,夜北辰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看向永嘉公主,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所以,你给本王下噬心蛊,不仅仅是为了控制本王,更是为了报复?
没错!永嘉公主厉声道,我要让你这个野种尝尽世间极苦,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我要让夜氏皇族血脉断绝!可惜……可惜功亏一篑!她不甘地瞪着苏落薇,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夜北辰不再看她,对暗影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暗影将挣扎咒骂的永嘉公主拖了下去。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凌风担忧地看着夜北辰:王爷……
夜北辰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转向苏落薇,声音有些沙哑:你相信她的话吗?
苏落薇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语气清晰而坚定:我相信我亲眼所见的北辰王,是那个十四岁便驰骋沙场、十六岁独当一面、守护大靖边疆十年、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是那个身中剧毒、瘫痪十年,却依旧意志如钢、不曾向命运低头的强者,血脉或许能决定出身,但决定不了一个人的价值和所作所为。
她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永嘉公主仇恨入骨,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尚需验证,王爷又何必因一个疯妇的妄语而动摇本心?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涤荡着殿内凝滞压抑的空气。
夜北辰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信任和坚定,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暖石,那股因身世之谜而产生的茫然和冰冷,竟悄然消散了几分。
是啊,他是谁,从来不是由血脉决定,而是由他手中的剑,和他所行之路决定。
你说得对,夜北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释然,本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要做什么。
他看向窗外,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永嘉公主和母蛊之事,严格保密,不得外传,他下令道,至于本王的身世……继续查,但不必执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子,柳国公府,朝堂风波……这些明面上的敌人,还未彻底清算,而经过此事,他与靖帝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