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跪在地上。
他深深叩首,嗓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还有他刻意表现出的疲惫。
“回陛下,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奴才……幸不辱命。”
周青凰重复着这四个字。
“幸不辱命?”
她的嘴角牵动,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的扭曲。
“看你这副样子,想来是伺候得相当尽心尽力了。”
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御阶。
高跟的龙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清脆又压抑的“哒、哒”声。
每一下,都重重敲在高林的心脏上。
终于,那双绣着金凤的靴子停在高林面前。
他闻到了一股龙涎香,清冷,又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周青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高林。”
“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朕把你从净身房捞出来,让你来养心殿,你却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
她的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
“先是摄政王,现在又是太后。”
“你倒是真有本事。”
高林的心脏狂跳不止。
生死存亡,就在此刻。
女帝的醋意与怒火,已经烧到了顶点,随时能把他化为灰烬。
他猛然抬头,眼中没有丝毫躲闪,只有一片灼热的赤诚,直直迎上女帝冰冷的目光。
“陛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周青凰被他气笑了。
那笑声里全是讥诮。
“你去伺候母后,也是为了朕?”
“是!”
高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他向前膝行一步,更加靠近女帝,身体的压迫感让他呼吸困难。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太后娘娘召奴才过去,根本不是为了按摩!”
“她是在试探您!是在敲打您!”
他死死盯着周青凰的眼睛,不让她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奴才不过是她用来撬动您底线的一颗棋子!”
“奴才若是不去,您就要背上不孝的骂名,让她抓住把柄!朝堂上那些老臣,又会借题发挥!”
“奴才若是去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当成一把刀,反过来刺向您!”
周青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高林看着她脸上神情的变化,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他心中大定,继续加了一把火。
“所以,奴才只能去!”
“奴才不但要伺-候好她,还要让她满意!让她信任奴才!”
他挺直了上身,语气中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只有这样,奴才才能成为您安插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一个耳朵!”
“太后这些年看似不问政事,礼佛诵经,但她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甚至远超您的想象!慈宁宫里有多少人是她的心腹?宫外又联络了多少旧臣?这些,您知道吗?”
“陛下,您身边缺的,不就是一个能替您分忧,能替您办脏活累活的奴才吗?”
高林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嘶哑,眼中甚至逼出了几分水光。
那不是软弱,而是忠心耿耿、为君分忧的赤诚。
“奴才身份卑贱,能为陛下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奴才的心,从进入养心殿的那一刻起,从始至终,都只向着陛下您一个人!”
“若陛下觉得奴才脏了,觉得奴才让您蒙羞,奴才……万死不辞!”
说完,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撞击金砖发出闷响,再不言语。
把话说尽,把姿态做绝。
剩下的,就是等待审判。
大殿内,一片死寂。
周青凰定定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男人。
是啊。
她怎么忘了。
母后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总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彰显她的存在,来刺痛自己。
高林,这个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奴才,正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用他那卑贱的身份,为自己披荆斩棘。
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被看穿心思的羞恼,有对高林智谋的赞赏,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原来,在这孤家寡人的帝王宝座上,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是真心为她着想的。
良久。
她缓缓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抬起了高林的下巴。
他的皮肤很烫,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
“起来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不再那么刺骨。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周青凰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若让朕发现你有二心……”
“奴才,提头来见。”
高林的回应果决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青凰收回手,转身走回龙椅,重新坐下。
她再次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神色威仪,不露喜怒。
“退下吧。”
“去把朕让你办的事,办妥了。”
“奴才遵旨。”
高林如蒙大赦,恭敬地叩首,然后起身,倒退着离开了养心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周青凰才缓缓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
她厌恶高林身上沾染了她母亲的气息。
但一个合格的帝王,不能凭喜好用人。
一把刀,哪怕再脏,只要锋利,只要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一把好刀。
……
离开养心殿,高林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已湿透。
应付这两宫太后女帝,比跟摄政王在朝堂上对峙还累。
一个要榨干他的身体,一个要考验他的灵魂。
他不敢耽搁,立刻提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快步走向冷宫。
云淑已经等得有些焦急。
看到高林的身影,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快步迎了上来。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昨夜被太后叫走了……”她的话里满是担忧,一双美目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生怕他少了根头发。
“没事,一些小场面而已。”
高林笑了笑,将她拉到屋内,从怀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翼,触手生凉的奇特衣物。
“快,把这个穿上。”
云淑接过,脸上露出疑惑:“这是什么?”
高林解释道:“这是敛孕衣,穿上之后,任谁也看不出你怀有身孕,连脉象都能遮掩。”
云淑闻言,又惊又喜,连忙在屏风后换上。
再出来时,她的小腹平坦如初,身形依旧窈窕,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高林又取出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这是妊娠舒心丹,吃了它,你从怀孕到生产,都不会有任何痛苦和不适。”
云淑感动得眼圈泛红,将丹药吞下,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连日来的些许不适都消失无踪。
“高林……”她靠在高林怀里,声音带着一丝迷茫,“我们……真的能瞒过去吗?”
“能。”高林抱紧她,“相信我。”
做完这一切,高林才放下心来。
他安抚了云淑几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匆匆离开。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穿过几条偏僻的宫道,高林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院落。
院子中央,有一口枯井。
井口被厚重的石板盖着,周围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景象。
高林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漆黑的凤凰铁牌。
他走到井边,按照太后告知的方法,用铁牌的边缘,在厚重的井盖上,极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叩叩——叩叩叩——”
两长,三短。
敲击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有些诡异。
片刻之后。
一道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枯井旁的阴影中。
她悄无声息地跪在高林身后。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
她身形高挑,即便跪着,也能看出那紧身衣下蕴含的惊人爆发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凤卫,凌霜,听候调遣。”
女人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没有丝毫感情。
高林缓缓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将手中的凤凰铁牌举到她面前。
凌霜抬起头。
当她看清高林手中的凤凰铁牌时,青铜面具下的双眼,瞬间迸射出不敢置信的震惊。
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失声开口,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骇然。
“统领令?”
“你怎么会有凤卫的统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