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电话里苏晴焦急的声音还在继续：“……现在只是小范围传播，但如果不立刻处理，明天艺术展之前肯定会发酵！我们需要统一口径，晚晚，你和陆总必须马上沟通！”
林星晚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看向陆霆深，撞进他深灰色的眼眸里——那里面的所有情绪波动都已收敛，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像两台高速运转的处理器，瞬间完成了从“生日时刻”到“危机应对”的模式切换。
“知道了，晴姐，我和陆总商量一下，稍后联系你。”她尽量稳住声音，挂了电话。
收藏室里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声。
“具体内容？”陆霆深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句“生日快乐”和此刻的危机是发生在平行空间的两件事。
林星晚迅速复述了苏晴的话，心跳如擂鼓。她紧盯着陆霆深的反应，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点什么——愤怒？怀疑？还是全然的冷漠？
陆霆深听完，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去书房，那里有更完整的设备。”
林星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透着距离感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生日祝福而产生的微妙涟漪，迅速被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果然，对他来说，一切问题都只是需要解决的“数据异常”。
书房在三楼另一侧，比客厅更加简约，也更加科技化。一整面墙的曲面屏幕此刻暗着，巨大的实木书桌上并排摆着三台显示器。陆霆深在书桌后坐下，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接连亮起，上面是复杂的舆情监控界面、数据库查询工具和通讯软件。
“坐。”他指了下书桌对面的椅子。
林星晚坐下，感觉像在参加一场军事会议。
“首先，我们需要验证信息的真实性。”陆霆深的目光专注在屏幕上，手指飞动，“陈默正在联系那家小媒体，获取原始采访录音。同时，启动对爆料人‘高中同学’的背景核查，以及其近期资金往来和通讯记录分析。”
他的语气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林星晚突然意识到，作为科技帝国的掌舵人，陆霆深所掌握的资源和手段，远非娱乐圈的公关战可比。
“其次，”陆霆深调出一个新的窗口，上面是几个正在生成的数据模型，“基于现有碎片信息进行推演。关键词：‘姓陆’、‘隔壁大学’、‘科技天才’。符合这些公开标签的候选人在过去十年间，仅本城范围内就有17人，其中知名度较高、可能与你产生过时空交集的，包括我，有3人。”
他的鼠标在三个名字上划过，最终停在“陆霆深”三个字上，然后他抬眼看向林星晚，眼神平静无波：“从纯粹的概率和影响力角度看，公众最容易联想到，也最具话题性的目标，是我。”
林星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直接问了吗？
但陆霆深并没有追问“是不是你当年暗恋的那个人”，而是继续用理性的语气分析：“如果这个联想被坐实，舆论可能走向两个方向：一，认为我们的关系早有基础，红毯事件是重逢契机，属于‘浪漫叙事’，对协议有利；二，质疑我们联手炒作，欺骗公众，属于‘欺诈叙事’，风险极高。关键变量在于，是否有确凿证据证明我们‘当年相识’，以及公众对‘隐瞒过往’的容忍度。”
他完全是从公关和风险控制的角度在剖析，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情绪。
林星晚喉咙有些发干，她端起桌上不知何时由“深蓝”自动送来的一杯温水，喝了一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总……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回应？”
“在获得更多信息前，最佳策略是‘不主动承认，不直接否认，转移焦点’。”陆霆深调出艺术展的宣传页面，“明天的艺术展是绝佳机会。我们需要在媒体面前展现出‘现在进行时’的强烈默契与吸引力，用更强的公众记忆覆盖过去的模糊传闻。具体到细节……”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林星晚脸上，这一次，带着更清晰的审视意味。
“林小姐，为了制定最有效的策略，我需要了解一些基础事实。”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用词变得谨慎，“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这属于你的个人隐私范畴。但信息缺失会影响我的判断准确性。”
来了。林星晚握紧了水杯。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你问。”
“第一，爆料中提到的‘暗恋学长’，是否真实存在？”
林星晚的睫毛颤了颤，沉默了两秒，点头：“……存在。”
“第二，”陆霆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这个‘学长’，是否与我，存在某些相似特征，以至于容易被公众混淆？”
这个问题很巧妙，他没有直接问“是不是我”，而是问“是否像”。给了她回旋的余地，也点明了问题的核心。
林星晚感到脸颊有些发热，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不能完全撒谎，否则一旦未来有更确凿的证据，将无法收场。但她也不能完全承认，那会把陆霆深拖入一个尴尬的境地，也可能让他对这份协议的初衷产生误解。
“……是的。”她斟酌着用词，“他和你一样，毕业于那所顶尖大学的理工科，在学生时代就很出色，专注于自己的领域。” 这几乎是在描述陆霆深，但也可以理解为描述那一类人。
陆霆深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然后，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屏幕，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他没有追问“是不是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诸如好奇、惊讶或嫌恶的情绪。就好像只是确认了一个数据参数。
林星晚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涌起了另一种莫名的失落。
“基于以上信息，”陆霆深继续他的分析，“‘不直接否认’策略需要微调。我们不能完全撇清与‘过去’的关联，否则未来可能被动。我建议的回应口径是：学生时代的欣赏是青春的一部分，但重点是现在彼此的吸引和未来的可能。将‘暗恋’模糊为‘欣赏’，将‘特定对象’泛化为‘一类优秀的人’。同时，我们明天在艺术展上的互动，必须传递出‘我们现在的关系远比任何过去式都更重要、更真实’的信号。”
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几乎在瞬间就规划好了攻守策略。
“所以，我们明天需要怎么做？”林星晚问。
“互动等级需要临时提升至‘Level 4，深度绑定展示’。”陆霆深调出一份新的行为清单，“包括但不限于：更长时间、更具占有意味的肢体接触（如揽腰、持续牵手），更密集的私下低语和眼神交流，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自然地为对方补充或辩护，甚至……”他顿了顿，“可以有一些‘意外’但合理的亲密瞬间，比如我为你整理头发，或者你为我调整领带。”
林星晚听着，耳朵又开始发热。Level 4……这进展简直是在坐火箭。但她也明白，这是应对危机不得不下的猛药。
“我明白了。”她点头，“我会配合。”
“很好。”陆霆深似乎对她的配合度感到满意，“具体的动作脚本和应答要点，一个小时后我会发给你。今晚我们最好能进行一次简短的预演。”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另外，关于你那位‘学长’，除了公开信息，还有没有其他可能被挖出来的、更具指向性的‘证据’？比如合照、礼物、书信，或者共同朋友？”
林星晚的心猛地一紧。
合照？她没有。礼物？她当年只偷偷存了一张模糊的科技展海报。书信？更不可能。共同朋友？她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次她混进去的科技展……
但，科技展！
她记得那次展会是有媒体拍照和简单报道的！虽然她只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个，但如果有人刻意去查当年的影像资料……
“应该……没有很确凿的东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肯定，“那时候我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实际接触。”
陆霆深点了点头，没再追问。“那就好。只要没有实证，传闻就只是传闻。”
就在这时，陆霆深的电脑传来提示音，是陈默发来了初步调查报告。
陆霆深点开，快速浏览，眼神微凝。
“有新发现？”林星晚紧张地问。
“爆料人，‘李雯’，确实是你高中同班同学，但关系普通，毕业后几乎没有联系。”陆霆深看着报告，“有趣的是，她最近一个月账户收到两笔来自境外的、数额不大但来源可疑的汇款。而联系她做采访的那家小媒体，其母公司的一个隐藏股东，与宋雅妍的经纪公司有间接关联。”
林星晚倒吸一口凉气：“是宋雅妍在背后操纵？”
“概率超过85%。”陆霆深合上报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我们关系‘升温’的关键节点制造混乱，如果能挖出更多‘黑料’最好，挖不出，也能分散我们的精力，干扰公众视线。”
他看向林星晚，眼神锐利：“这说明，我们的协议关系已经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谨慎。”
压力倍增。林星晚感到肩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
“今天先到这里。”陆霆深结束了会议，“你先回房间熟悉一下预演资料。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一楼客厅进行第一次‘Level 4’互动预演。”
林星晚站起身，心情复杂地准备离开。
“林小姐。”陆霆深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陆霆深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低了一度，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冰冷：
“关于今天……谢谢你。”
林星晚一愣。
“在收藏室。”陆霆深补充道，目光微微移开，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表达，“生日祝福。虽然‘只是一个日期标识’，但……谢谢。”
他说得依旧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程式化的别扭。但林星晚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层坚冰般的理性外壳下，似乎有非常细微的裂隙。
他没有完全忽略那份温情。
这个认知，让林星晚心里那点沉甸甸的压力，忽然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客气。”她轻声回应，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小时后，林星晚带着复杂的心情下楼。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陆霆深已经等在那里，他换了身更休闲的米白色针织衫，似乎是为了让预演氛围不那么像军事训练。他手里拿着平板，上面是详细的脚本。
“我们从记者提问环节开始。”陆霆深进入主题，“假设有记者直接问：‘两位学生时代就认识吗？如何看待最近的爆料？’”
林星晚迅速进入状态，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微微侧身看向陆霆深，眼神中带着信任和一丝俏皮：“学生时代的事情太久远啦，重点是现在我们能一起欣赏这么棒的艺术展，不是吗？” 她把问题轻轻挡开，同时将焦点拉回现在。
陆霆深配合地点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根据脚本，此处眼神需持续3秒以上）：“星晚说得对。过去的经历塑造了现在的我们，但更有趣的是共同创造的未来。” 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脚本动作：缩短物理距离至小于30厘米，传递亲密与保护信号）。
林星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尽管知道是预演，但那只温热的手掌透过薄薄的衣料贴在腰侧的感觉，依然清晰而强势。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她强迫自己放松，甚至顺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仰头看他，笑容加深：“比如，一起探索科技和艺术碰撞出的无限可能？” 完美接住话题，并扣回艺术展主题。
“很好。”陆霆深松开了手，退后半步，查看平板上的记录，“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自然度评分，初步达到预期。但腰部的肌肉在接触瞬间有0.5秒的僵硬，需要放松。”
林星晚：“……” 连0.5秒的僵硬都监测到了？他是不是戴了心率手环来测她？
“接下来是‘意外亲密瞬间’预演。”陆霆深滑动平板，“场景：在观赏一幅全息画作时，我注意到你鬓角有一缕碎发，伸手帮你别到耳后。”
林星晚点点头，站好。
陆霆深走近，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将那缕其实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意味，指尖的温度擦过敏感的耳际皮肤。
林星晚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这个动作比揽腰更私密，更……亲昵。她需要做出的反应是微微一愣，然后垂下眼帘，露出一点羞涩的笑。
她照做了。
但做完之后，她发现陆霆深的手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停在了她的耳侧，拇指无意识地、极轻地在她耳廓边缘摩挲了一下。
那个触感，和咖啡馆被狗仔抓拍时，照片分析里提到的“拇指轻微摩挲”……一模一样！
林星晚猛地抬眼，撞进陆霆深近在咫尺的深灰色眼眸里。他似乎在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在观察什么数据，眼神专注而……困惑？
“这个动作……”他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指腹接触皮肤的面积、压力与持续时间，与上次咖啡馆的数据模型相比，存在15%的偏差。且我的心率在动作完成后的2秒内，提升了8次/分钟。这不在预设的‘表演生理反应’区间内。”
他在分析他自己的反应？而且，心率提升？
林星晚感觉自己的心跳也乱了几拍。
“陆总，”她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这……也是预演的一部分吗？”
陆霆深像是突然惊醒，迅速收回了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他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只是耳根似乎有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抱歉。”他清了清嗓子，视线投向别处，“刚才的动作……超出了脚本范围。是一个需要修正的误差。”
误差？
林星晚看着他重新变得疏离的侧脸，心里却翻腾着刚才那一刻他指尖的温度，和他眼中罕见的困惑与波动。
那些数据偏差，心率变化，真的是“误差”吗？
还是说，在他精密运行的“算法”里，有些变量，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生长？
“预演……差不多了。”陆霆深转身走向中岛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背对着她，“资料你都已经熟悉，明天现场随机应变。今晚早点休息。”
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星晚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触感的耳廓，心里那个关于“演戏还是真心”的疑问，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越来越难以平息。
她转身上楼，走到楼梯拐角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霆深依然站在中岛台边，手里握着水杯，目光却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一个无比复杂的难题。
而一楼客厅智能系统的显示屏上，一行小小的状态提示无声闪过：
「系统检测到用户 [陆霆深] 情绪波动指数：轻度紊乱。建议：暂无适配调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