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九点,盛景投资有限公司。
苏清晏站在国贸三期33层的电梯间,透过落地玻璃窗俯瞰整个CBD。阳光洒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上,长安街上的车流像玩具一样渺小。这里是北京的心脏,金钱与权力的中心。
三天前,她给沈聿发了那条短信。昨天,沈聿的助理陈默联系她,约在今天见面。
“苏小姐,沈先生在办公室等您。”陈默从电梯里走出来,依然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后是职业化的微笑,“请跟我来。”
走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抽象派油画,每幅画下方都有小小的金属牌,标注着画家和作品名称——都是苏清晏在艺术杂志上见过的名字。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在无声地宣告:主人很有钱,也很有品味。
沈聿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双开的实木门,黄铜门把手擦得锃亮。陈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
办公室很大,至少有二百平米。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朝阳公园。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硬朗。最引人注目的是办公桌后那面墙——不是书架,也不是装饰画,而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游弋着十几条银龙鱼,每条都有一米多长,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沈聿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发梳得很整齐,少了在会馆时的江湖气,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沈先生。”苏清晏轻声打招呼。
沈聿抬起头,示意她坐下:“陈默,把合同拿来。”
陈默从文件柜里取出两份厚厚的合同,放在苏清晏面前。封面上的标题是《助学及就业支持协议》,很正式的商业合同格式。
“这是根据你的要求拟定的。”沈聿合上手中的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
苏清晏翻开合同。条款很详细,总共二十页,涵盖了以下几个方面:
1. **助学支持**:沈聿以盛景投资的名义,为苏清晏提供全额奖学金,支持她完成北外的学业(包括学费、生活费、住宿费),并承担她母亲后续所有的医疗费用。
2. **债务清偿**:盛景投资一次性清偿苏明诚名下的所有债务,共计八千一百三十二万七千五百元。清偿后,债务转移到盛景投资名下,苏清晏无需直接面对债主。
3. **就业安排**:苏清晏大学毕业后,需进入盛景投资或其关联公司工作,任职期五年。期间年薪五十万,每年递增10%。五年后,她可以选择续约或离开。
4. **特别条款**:合同期间,苏清晏需履行以下义务:
- 不得再与周明远有任何工作或私人往来;
- 不得再在天上人间或类似场所工作;
- 需定期向沈聿汇报学习和工作情况;
- 在必要场合,需以“沈聿资助的优秀学生”身份出席某些社交活动。
5. **违约责任**:如果苏清晏违反合同,需赔偿所有已支付款项的三倍,并承担法律责任。
苏清晏一页一页地看得很仔细。合同条款对她很有利——学费、生活费、母亲的医疗费全包,债务一次性还清,毕业后还有高薪工作。义务部分虽然有些限制,但都在合理范围内。
太有利了,反而让她不安。
“沈先生,我有个问题。”她抬起头,“这份合同……对您有什么好处?”
沈聿笑了:“终于问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签字。”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财务报表,推到苏清晏面前:“盛景投资每年会资助十个贫困学生,这是公司的慈善项目,可以抵税。你是第十一个,但条件最特殊——北外法语系高材生,家道中落,符合‘扶危济困’的宗旨。资助你,对公司形象有好处。”
“只是这样?”
“还有。”沈聿点燃一支雪茄,“我确实需要一个懂法语、有商业头脑的助手。陈默虽然能干,但他不懂外语,也不了解文化圈。而你,如果培养得好,将来可以帮我开拓欧洲市场。”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合理。苏清晏知道,很多大公司都会资助有潜力的学生,等他们毕业后为己所用。这叫“人才储备”。
“那为什么不能和周先生往来?不能去会馆?”
“周明远是我的竞争对手。”沈聿直言不讳,“他前妻家族在法国有很深的政商关系,他一直想通过文化项目打入欧洲市场。我不希望你成为他利用的工具。”
他顿了顿:“至于天上人间……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你现在需要的是专心学习,不是在那里虚度光阴。”
苏清晏沉默了几分钟。合同确实很好,好到不真实。但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如果我签了,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
“今天。”沈聿说,“签完字,陈默会陪你去银行办理转账。你母亲的医疗费,我会直接和医院结算。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每月打到你的账户。”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下周一。”沈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课程表,“我已经跟北外联系过了。你休学的手续已经办好,下周一正式复学。你原来的宿舍还在,林薇还是你的室友。”
连这些都安排好了。苏清晏心里五味杂陈——沈聿的掌控欲确实很强,但效率也确实很高。
“最后一个问题。”她看着沈聿,“合同里说,我需要以‘您资助的学生’身份出席某些场合。是什么样的场合?”
“慈善晚宴、学术论坛、商业酒会。”沈聿说,“不会很多,一年两三次。你需要做的就是穿上得体的衣服,跟在我身边,偶尔说几句话。不需要你做任何出格的事。”
“就像周先生的女伴那样?”
“不。”沈聿摇头,“和他的女伴完全不同。你是学生,是未来的人才,代表的是希望和正能量。不需要你陪酒,不需要你应酬,只需要你展现最好的一面。”
苏清晏点点头。她拿起笔,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清晏。三个字,写得很工整,但手在微微颤抖。
沈聿也签了字,然后按下内线电话:“陈默,进来。”
陈默进来,拿起一份合同:“苏小姐,请跟我来。我们先去银行,然后去学校办手续。”
苏清晏站起身,对沈聿鞠了一躬:“沈先生,谢谢您。”
“不用谢。”沈聿看着她,“记住,从现在起,你代表的是盛景投资的形象。好好学习,别让我失望。”
“我会的。”
走出办公室时,苏清晏回头看了一眼。沈聿已经重新低下头看文件,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水族箱里的银龙鱼缓缓游动,像沉默的守卫。
电梯里,陈默说:“苏小姐,沈先生对您很上心。这份合同,他亲自修改了三次。”
“为什么?”
“他说,要给您足够的尊重,也要给您足够的压力。”陈默推了推眼镜,“沈先生相信,压力可以让人成长。他希望您能成为一个独立、强大的人,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藤蔓。”
这话和沈聿平时的形象很不符。苏清晏有些意外。
“陈助理,您跟沈先生多久了?”
“七年。”陈默说,“从沈先生刚开始做正经生意时就跟了他。他这个人……外表很冷,手段很硬,但内心有柔软的地方。只是不轻易示人。”
银行手续办得很顺利。八千万的债务一次性清偿,苏清晏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账单被一张张盖上“已结清”的印章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从银行出来,陈默递给她一张银行卡:“这是您的生活费,每个月一万。学费和住宿费学校会直接跟公司结算。如果有什么紧急开销,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陈助理。”
“不用客气。”陈默看了看表,“现在送您回学校?还是去医院看您母亲?”
“去医院吧。”
去医院的路上,苏清晏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赵雅芝已经转到普通病房,精神好了很多。
“清晏,刚才医院说,有人把所有费用都结清了,还预存了五十万。”赵雅芝的声音里有担忧,“你告诉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我找到一个资助项目。”苏清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一家大公司资助贫困学生,我符合条件。他们不仅帮我付学费,还愿意承担您的医疗费。”
“有这样的好事?”
“有的,现在很多大企业都有慈善项目。”苏清晏说,“妈,您就别担心了。下周一我就回学校上课,以后周末来看您。您好好养病,等您好了,我们就离开北京。”
赵雅芝半信半疑,但也没再追问。她现在身体虚弱,没有精力深究。
挂断电话,苏清晏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秋天已经到了,路边的银杏叶开始变黄,像一片片金色的小扇子。
她想起去年秋天,父亲还带她去香山看红叶。那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以为世界永远会对自己温柔以待。
不过一年,物是人非。
周六下午,苏清晏去了天上人间。
曼姐在办公室等她,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加上小费,一共三万二。”曼姐把信封推给她,“周先生那边,我已经帮你推了。他说很遗憾,但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曼姐。”
“不用谢我。”曼姐点燃一支烟,“沈聿都安排好了?”
“嗯,合同签了,债务还清了,下周一回学校。”
“那就好。”曼姐吐出一口烟圈,“清晏,你是个聪明姑娘,知道该怎么选。沈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说话算话。跟着他,比在会馆强。”
苏清晏点头。她知道曼姐说的是实话。
“不过……”曼姐顿了顿,“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江亦辰那边,还没完。”
“江亦辰?”
“对。”曼姐的表情严肃起来,“那天沈聿让他丢了面子,他记恨在心。这几天一直在打听你的事。听说你被沈聿‘包养’了,他很不服气,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苏清晏心里一紧:“他会做什么?”
“不知道。”曼姐摇头,“江亦辰那种纨绔子弟,做事没轻没重。你最近小心点,特别是晚上,别一个人走夜路。”
“我知道了。”
从曼姐办公室出来,苏清晏去更衣室拿自己的东西。她的储物柜里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化妆品,很快就收拾好了。
正要离开时,莉莉进来了。
看到苏清晏,莉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学生吗?听说攀上高枝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苏清晏没理她,继续收拾。
莉莉却不依不饶:“装什么清高?不就是被沈聿包养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沈聿玩腻了,你还不是得回来!”
“让开。”苏清晏平静地说。
“我就不让!”莉莉挡在门口,“苏清晏,我最讨厌你这种假清高的人!明明跟我们一样是出来卖的,非要装得跟个圣女似的!你以为沈聿是真喜欢你?他不过是看你长得像他死去的妈!”
这话刺痛了苏清晏。她知道莉莉说的是实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难听。
“说完了吗?”苏清晏抬起头,眼神冰冷,“说完了就让开。我赶时间。”
莉莉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让开了。苏清晏拎着包走出去,一次也没回头。
走廊里,她遇到了小雅。小雅看到她手里的包,怯生生地问:“清晏姐,你要走了吗?”
“嗯。”
“真好……”小雅低下头,“我也想像你一样,离开这里。可是我没你那么聪明,也没你那么漂亮……”
苏清晏看着这个胆小的女孩,心里一软:“小雅,如果你真想离开,我可以帮你问问。沈先生的公司也许有适合你的工作。”
“真的吗?”小雅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我只是高中毕业,什么都不会……”
“可以从基础的做起。”苏清晏说,“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联系我。”
她拿出一张纸,写下自己的新手机号:“这是我电话。想好了打给我。”
小雅接过纸条,像捧着宝贝一样:“谢谢清晏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离开天上人间时,苏清晏在门口站了很久。金色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华丽的牢笼。她在这里只待了一个月,却感觉像过了一辈子。
这一个月,她见识了人性的丑陋,也体会了世态的炎凉。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周旋,学会了在夹缝中求生。
现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但她知道,离开会馆,不代表离开这个圈子。沈聿的合同,是另一座更精致的牢笼。只不过这次的看守更体面,牢笼更舒适。
手机响了,是顾夜白。
“清晏,听说你离开会馆了?”顾夜白的声音里有一丝欣喜,“太好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学校继续读书。”苏清晏说,“沈先生资助我完成学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沈聿?”顾夜白的语气变得严肃,“清晏,你确定要接受他的资助吗?他这个人……”
“我知道。”苏清晏打断他,“夜白,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已经决定了。”
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顾夜白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多说了。不过,国家大剧院的工作,你还愿意做吗?方老师说她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我愿意。”苏清晏说,“我需要一份自己的工作。”
“那好,我帮你安排。下周开始,你周末来录音棚就行。”
“谢谢你,夜白。”
“不用谢。”顾夜白说,“清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这里永远是你的退路。”
挂了电话,苏清晏心里暖暖的。顾夜白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真心对她好的人。这份情谊,她会记在心里。
周日,她去商场买了几件像样的衣服。以前的衣服要么太学生气,要么太奢华,都不适合现在的身份。她选了几件简洁大方的衬衫、毛衣和裤子,都是基本款,但质地很好。
经过珠宝柜台时,她看到了那条钻石项链——和周明远借给她戴的那条很像,但标价让她咋舌:一百二十万。
她想起沈聿的话:“周明远前妻的东西,你也敢戴?”
如果那条项链真是遗物,那周明远的行为就太诡异了。把一个死人的东西借给不同的女人戴,是在怀念,还是在诅咒?
“小姐,要看这条项链吗?”售货员热情地问。
“不用了,谢谢。”苏清晏摇摇头,快步离开。
下午,她去医院陪母亲。赵雅芝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清晏,你跟妈说实话。”赵雅芝拉着女儿的手,“那个资助你的公司,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妈,您别多想。”苏清晏给母亲削苹果,“就是一家正规的投资公司,做慈善项目的。他们资助了很多学生,不只是我。”
“那为什么连妈的医药费也管?”
“因为他们想培养我。”苏清晏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我毕业后要去他们公司工作五年,算是回报。”
赵雅芝将信将疑,但看女儿神情坦然,也就没再追问。
“清晏,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她摸着女儿的脸,“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着要有尊严。咱们家虽然破产了,但骨气不能丢。”
“我知道,妈。”苏清晏点头,“您放心吧,我不会做丢人的事。”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晚。苏清晏准备坐公交回学校,但刚走到公交站,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突然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江亦辰戴着墨镜的脸露出来:“清晏,上车,我送你。”
苏清晏心里一惊,但表面保持镇定:“不用了,我坐公交就行。”
“这么晚了,公交多不安全。”江亦辰摘下墨镜,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放心,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江先生,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江亦辰推开车门下来,“我听说你离开天上人间了,还被沈聿‘资助’了?真是好手段啊,从一个夜总会女郎,摇身一变成了大学生。”
这话说得很难听。周围等公交的人都看了过来。
“江先生,请自重。”苏清晏后退一步。
“自重?”江亦辰笑了,“苏清晏,你别给脸不要脸。沈聿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而且我比他年轻,比他帅,比他懂得疼女人。怎么样,考虑一下?”
说着,他伸手来拉苏清晏。
“放手!”苏清晏甩开他。
“装什么装!”江亦辰恼羞成怒,“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破产千金,在夜总会上过班的货色!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他强行抓住苏清晏的手腕,要把她往车里拖。苏清晏拼命挣扎,但力气不够。
“救命!”她大声呼救。
周围有人围观,但没人上前。江亦辰开的法拉利,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人,普通人不敢惹。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急刹车停在路边。陈默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江先生,请放开苏小姐。”陈默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亦辰一愣:“你谁啊?”
“盛景投资,沈先生的助理。”陈默走到他面前,“苏小姐是沈先生资助的学生,请您尊重。”
“沈聿的人?”江亦辰松开了手,但嘴上还不服软,“呵,沈聿还真是护食啊。行,今天我给他个面子。”
他转身上车,但在关门前,对苏清晏说:“苏清晏,我们还会见面的。沈聿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法拉利轰鸣着开走了。
陈默走到苏清晏面前:“苏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苏清晏的手腕被捏红了,但她强忍着,“谢谢你,陈助理。”
“沈先生让我这几天跟着您。”陈默说,“江亦辰是个麻烦,沈先生怕他找您麻烦。上车吧,我送您回学校。”
车上,苏清晏问:“沈先生怎么会知道……”
“沈先生一直派人保护您。”陈默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从您签合同那天起,您就是盛景投资要保护的人。沈先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您。”
这保护来得太及时,也太周到。苏清晏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害怕。
“江亦辰那边,沈先生会处理吗?”
“会。”陈默说,“但需要时间。江家的势力不小,沈先生也不想硬碰硬。不过您放心,他会警告江亦辰,让他离您远点。”
车子停在北京外国语大学门口。苏清晏下车时,陈默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沈先生给您的。他说您可能需要。”
盒子里是一部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还有一张SIM卡。
“这是公司配给您的,方便联系。”陈默说,“里面有我的号码,沈先生的私人号码,还有几个紧急联系人。遇到任何问题,随时打电话。”
苏清晏接过手机。很轻,但很重。
“谢谢。”
“不用谢。”陈默看着她走进校门,才开车离开。
苏清晏回到宿舍时,林薇正在看书。看到她,林薇跳起来抱住她:“清晏!你终于回来了!这一个月你去哪儿了?我都担心死了!”
“对不起,薇薇。”苏清晏回抱住她,“我去照顾我妈了。”
“阿姨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现在在恢复。”
“那就好。”林薇拉着她坐下,“清晏,你瘦了好多。这一个月,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苏清晏轻描淡写,“都过去了。”
她没告诉林薇真相。林薇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不想让朋友担心,也不想让朋友卷入这些复杂的事。
“对了,系主任说你休学的手续办好了,下周可以回来上课。”林薇说,“你的床位我一直给你留着呢。还有,陆承洲来找过你好几次,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你们……分手了?”
苏清晏点点头:“分了。”
“为什么啊?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
“我家现在这个情况,配不上他了。”苏清晏说得很平静,“薇薇,以后别提他了。”
林薇看出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追问。
晚上,苏清晏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这间宿舍她住了三年,每一处都很熟悉。窗外的梧桐树,桌上的法语词典,墙上的莫奈海报……一切都和一个月前一样。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枕头下的新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沈聿发来的短信:
**“明天早上八点,司机在校门口等你。带你去见个人。”**
简洁,直接,不容拒绝。
苏清晏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她闭上眼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只是这一次,她的人生已经牢牢地和沈聿绑在了一起。
是福是祸,只能走下去才知道。
周一早上八点,一辆黑色的奥迪A6准时停在北京外国语大学门口。
苏清晏已经等在那里。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深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头发扎成马尾,背着一个双肩包,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王,很客气地帮她拉开车门:“苏小姐,沈先生让我接您。”
“谢谢王师傅。”
车子驶向朝阳区。苏清晏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猜测沈聿要带她去见谁。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老式的四合院门口。这里离南锣鼓巷不远,闹中取静,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很有老北京的味道。
陈默已经等在门口:“苏小姐,请跟我来。”
穿过影壁,里面别有洞天。院子很大,种着石榴树和海棠,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池塘,养着几尾锦鲤。正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古琴声。
苏清晏走进正房,看到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老人正在弹琴。老人七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琴声悠扬。
沈聿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正在泡茶。看到苏清晏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苏清晏坐下,安静地等老人弹完一曲。
琴声止,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清晏身上。那目光很温和,但很有穿透力,像能看透人心。
“沈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老人开口,声音苍劲。
“是,师父。”沈聿恭敬地回答,“苏清晏,北外法语系的学生。清晏,这位是孟老,我的老师。”
“孟老好。”苏清晏起身鞠躬。
“坐吧,不用客气。”孟老示意她坐下,然后对沈聿说,“你先出去,我跟这姑娘单独聊聊。”
沈聿看了苏清晏一眼,起身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苏清晏和孟老。孟老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问:“姑娘,你知道沈聿为什么带你来见我吗?”
苏清晏摇头。
“因为他不放心。”孟老说,“沈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从小没了娘,爹也不管,在道上混了十年,心早就硬了。但他对你……很特别。”
苏清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跟我说,你很像他母亲。”孟老看着她,“不只是长得像,是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和清高。他母亲当年宁可跳楼,也不愿拖累家人。你也是,宁可去夜总会上班,也不愿接受施舍。”
“孟老,我……”
“听我说完。”孟老摆摆手,“沈聿帮你,有三分是因为你父亲的人情,有三分是因为你像他母亲,还有四分……是因为他想赎罪。”
“赎罪?”
“对。”孟老叹了口气,“沈聿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虽然现在洗白了,但心里的坎过不去。他帮你,就像在帮当年的自己,也像在赎当年的罪。”
苏清晏沉默。
“姑娘,我今天见你,是想告诉你几件事。”孟老的表情严肃起来,“第一,沈聿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答应帮你,就会帮到底。你可以信任他。”
“第二,沈聿的敌人很多。你现在跟他绑在一起,也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江亦辰只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更多。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孟老看着她的眼睛,“不要爱上沈聿。”
苏清晏心里一震。
“沈聿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孟老说得很直接,“他的仇家太多,他的过去太黑暗。爱上他,只会痛苦。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孟老,我不会的。”苏清晏低声说,“我和沈先生只是合作关系。”
“希望如此。”孟老点点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让沈聿进来。”
苏清晏走出正房,沈聿站在院子里,看着池塘里的锦鲤。
“聊完了?”
“嗯。”
沈聿走进房间。苏清晏在院子里等着,看着那些游来游去的锦鲤。它们很漂亮,但一辈子只能待在这个小小的池塘里。
就像她,看似自由,其实已经被困在沈聿的世界里。
十分钟后,沈聿出来了。他的脸色很平静,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车上,沈聿一直没说话。快到学校时,他突然开口:“孟老跟你说什么了?”
“说您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苏清晏说,“还说……您的敌人很多。”
“就这些?”
“就这些。”
沈聿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他知道孟老一定说了更多,但苏清晏不想说,他就不问。
“清晏。”他叫她的名字,很轻,“孟老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他的话,你要听。”
“我会的。”
车子停在北外门口。苏清晏下车前,沈聿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这里面是你的新身份证件、学生证、银行卡,还有一份课程表。你原来的证件,我已经帮你处理了。”
苏清晏接过文件袋,沉甸甸的。
“从现在起,你是全新的苏清晏。”沈聿看着她,“过去的债务、过去的经历,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谢谢沈先生。”
“不用谢。”沈聿说,“这是合同的一部分。我履行我的义务,你也要履行你的。”
“我会的。”
“还有一件事。”沈聿顿了顿,“国家大剧院的工作,你可以继续做。但顾夜白那边……保持距离。”
苏清晏抬起头:“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聿的语气很淡,“只是建议。听不听,随你。”
他升起车窗,车子开走了。
苏清晏站在校门口,看着车尾消失在街角。手里的文件袋很重,重得像一份卖身契。
但至少,她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回到宿舍,她打开文件袋。里面确实是一套全新的证件——身份证、学生证、银行卡,甚至连护照都有。照片是她,但出生日期和地址都变了。现在的她,是“苏清晏,1993年生于上海,父母双亡,由盛景投资资助求学”。
沈聿抹去了她所有的过去。苏家的破产,父亲的债务,母亲的病,她在天上人间的一个月……全都消失了。
现在的她,是一个干净、单纯、有前途的大学生。
可她真的能忘记过去吗?
手机响了,是顾夜白。
“清晏,你今天有空吗?方老师说想见见你,谈谈工作细节。”
“有空。我下午过去。”
“好,我在工作室等你。”
挂了电话,苏清晏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还是那个苏清晏,但又不再是那个苏清晏了。
沈聿给了她新生,但也给她戴上了无形的枷锁。
从今天起,她要在这枷锁中,活出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