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弟弟喜提色盲加心脏早搏
第二天一大早,陈建军就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的确良衬衫,裤线笔挺,头发抹了头油,梳得锃亮。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招工通知书,仿佛攥着自己光明的未来,脸上的喜色怎么都藏不住。
“妈,爸,我走了!”
李秀兰从灶房里追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擦锅的抹布,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哎!好好好!去了厂里机灵点,听领导的话!”
“知道了妈!”
陈建军回头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那背影像一只急着要去啄米的小公鸡。
李秀兰和陈有德站在门口,看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满脸都是得意的笑。
那可是钢铁厂的铁饭碗!
从此以后,他们老陈家就是工人家庭了,看这街坊四邻谁还敢瞧不起他们!
......
红星机械厂的人事科里,办事员接过陈建军递来的材料,公事公办地核对了一遍。
“陈建军是吧?材料没问题。”
“按规定,你先去旁边院子的卫生所做个入职体检,拿着体检合格报告再回来办手续。”
“好嘞!”
陈建军满口答应,兴冲冲地就往卫生所跑。
体检的过程不复杂,量身高,测体重,查视力。
最后,一个戴着白口罩的老医生让他看一张花花绿绿的图册。
“说说这上面是啥数字?”
陈建军盯着那堆五颜六色的点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看不清啊。”
他有点慌。
老医生又换了一页。
“这个呢?”
“还是......看不清。”
老医生放下图册,拿起了听诊器,在他胸口听了半天,眉头越锁越紧。
陈建军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老医生摘下听诊器,拿起笔,在体检表上“唰唰”写下几个字,然后盖上了章。
他把体检表递给陈建-军,摇了摇头。
“小同志,你这个情况......我们厂不能收。”
陈建军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他一把抢过体检表,死死盯着上面的结论栏。
“严重辨色能力障碍......频发性心脏早搏......”
“啥?!色盲?心脏病?”
陈建军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活了快二十年,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有这些毛病!”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一副见怪不怪的专业模样。
“小同志,仪器和检查结果是不会骗人的。我们这是机械厂,辨色能力是基本要求,心脏有问题更不能从事高强度劳动。”
“这是规定,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陈建军拿着那张薄薄的体检表,手抖得厉害,上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所,手里的铁饭碗,还没捂热乎,就“咣当”一声,碎成了八瓣。
很快消息酒传回了家里,就像一颗炸雷在陈家炸响。
“你说什么?!体检不合格?!”
李秀兰一把夺过体检表,看到上面的字,当场就炸了。
“放他娘的屁!我儿子好好的,怎么就色盲了!怎么就有心脏病了!”
“肯定是他们搞错了!肯定是有人要顶掉你的名额!”
李秀兰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一把拽起还愣着的陈建军,又吼上了一旁呆若木鸡的陈有德。
“走!跟我去厂里找他们说理去!我今天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一家三口气势汹汹地冲到钢铁厂大门口,李秀兰扯着嗓子就开始嚎。
“没天理了啊!钢铁厂欺负老百姓了啊!”
“我儿子的工作名额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一边哭嚎,一边就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撒起泼来。
门口的两个保安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一脸不耐烦地走过来。
“嚷嚷什么!这里是工厂,不是你家菜市场!”
陈有德壮着胆子把体检表递过去:“同志,你们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保安看都懒得看。
“体检不合格就是不合格,厂里有厂里的规章制度!在这儿闹也没用,赶紧走!”
“我们不走!今天你们不给我儿子一个说法,我就死在这儿不走了!”
李秀兰耍起了无赖。
保安的耐心彻底告罄,对视一眼,一人架起一个,就把李秀兰和陈有德往外拖。
“走走走!再胡搅蛮缠就送你们去派出所!”
李秀兰的哭骂声,陈建军的哀求声,陈有德的闷哼声,混成一团,最后都被关在了冰冷的铁门之外。
那个金光闪闪的铁饭碗,彻底飞了。
秀兰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一个爱嚼舌根的邻居大妈就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地嚷嚷开了。
“哎哟,你们听说了没?”
“红星机械厂那个李副厂长的千金,叫李娟的,真是好运气!刚好补了钢铁厂的缺。”
这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秀兰混沌的脑子。
姓李的副厂长?
女儿?
补缺?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得让她浑身发冷!
断亲......体检......补缺......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她和陈有德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他们被耍了!
被那个他们一脚踹出家门的亲生儿子,彻彻底底地给耍了!
“陈!才!”
李秀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青筋暴起。
“那个小畜生!肯定是他把工作给卖了!”
巨大的愤怒和痛失金饭碗的悔恨,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走!找他算账去!”
李秀兰疯了一样,拽上陈有德就往外冲。
陈才住的那个小破屋子,是他爷爷留下来的,离这边隔着两条街。
李秀兰和陈有德一路杀气腾腾地冲过去,对着那扇破旧的木门,李秀兰抬脚就是一记猛踹!
“砰!”
本就松动的门板发出一声哀鸣,直接被踹开了。
屋里,陈才正不紧不慢地将一件洗干净的旧衣服叠好,放进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
他听到动静,连头都没回,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你个天杀的小畜生!你敢卖我的工作!把钱给老娘交出来!”
李秀兰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嘶吼着就要扑上来。
陈才转过身,动作从容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他没有理会李秀兰的咆哮,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那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书。
当着他们两人的面,他缓缓展开。
“哟,两位同志,这是找谁呢?”
陈才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像冬月的冰碴子,一字一句,扎在李秀兰和陈有德的心窝上。
“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咱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们再这么私闯民宅,我可就要去派出所报案了啊。”
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李秀兰和陈有德彻底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