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22:36:10

此刻,衣着华丽亮眼的贵人们狼狈跪地。

而他们所要恳求的对象,竟是个打扮朴素到比平民还要平民的小丫头!

什么叫关清姝喜欢就挑一个送给她哇?!!

他们是什么很下贱的小玩意儿吗?!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啊!

这等震撼又荒诞的场面,别说是府里的下人们觉得匪夷所思了。

就是向来沉稳冷静的老夫人周漱芳,都是看得心里一阵阵惊涛骇浪。

关家,这是要变天了啊…

“跪”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关清姝。

甚至平日里最看不起她的大小姐关南昕,也泪眼闪烁地仰视着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关清姝俯望着这双害怕中带着祈祷的眼睛。

仿佛看到了曾经每一个被关南昕逼退到墙角里欺凌过的女孩儿。

她琥珀色的瞳眸愈渐发冷,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表情有些微妙。

就在关南昕以为这贱人定是要选她,冷汗渐渐浸湿后背之时,她做梦也没想到,关清姝来了句:

“殿下,民女…不知道该选谁…”

此言一出,几人都以为起码能暂时松口气了。

可接下来,沈知宴的回应才让他们明白,关清姝这招有多阴险歹毒!

“那就都割了。”冷寂的语气,恶劣无比。

几人瞬间皆慌了神:“殿下!?…”

“殿下。”

沉默许久的老夫人闻言,都再也站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蹒跚着的腿一弯,竟是直接行了跪礼:

“是老身治家不严,才让家中小辈三番两次的口无遮拦,污蔑了殿下和清姝的名誉。”

“老太爷走得早,也没个商量,就把整个关府忽然撂到了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婆子手里…”

“若是老太爷还在世,知晓老身把小辈们教导成这般模样,定也是会同殿下一样震怒,老身深知自己难辞其咎。”

“可老身仍斗胆想恳请殿下,能看在岐国公的面子上,也看在当初他与殿下母家交好的份上,再给他的后辈一次机会…”

“这刑罚实在是太重了,殿下,还请您能高抬贵手…”

话毕,周漱芳便双手撑地,身体前倾,缓缓将额头往地上一碰,坚定而庄重。

在关家还未能完全站稳脚跟的盛时,招致无数艳羡目光的丈夫便撒手人寰,老夫人这些年的确不易。

虽然这些不易里面并没有关清姝的那部分。

但摩挲着腕间那只也许给她带来了新生的玉镯;

想到祖母当初不计门楣也要将她带入关府;

以及前世,祖母最后的眼泪与道歉…

关清姝确实是…做不到如此狠心地看着年迈的祖母,还在为了子女欠下的债而操心至此——

亲口提起亡夫撕开自己的伤疤,以求得晚辈的安宁。

她能理解,祖母处在一边是毫无血缘的她,另一边则是血脉相连之人位置的为难。

亦知道,祖母想要用祖父与沈知宴母族楚家的旧交来求情,在沈知宴那里是根本行不通的,甚至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于是,她轻轻吸了口气,也开口了。

其实不用沈知宴亲自出手,她自己也一样有办法以牙还牙。

况且,如果沈知宴还想继续调查当年那个旧案的话,现在不宜和关家闹得太僵。

倒不如卖祖母一个人情。

兴许日后在这件事上,祖母还能帮上忙。

她微微扯了扯身前男人的一小片衣料,摇着头,声色乖软:

“殿下…不要割舌头好不好?谁的我都不喜欢…”

“而且今天是您的生辰,怕是不好让您亲眼见到这么不干净的东西…”

面对少女似是由衷的恳求,沈知宴好像并不意外。

却有些失望。

他淡淡瞧着她那诚挚的眸底,深沉的眼中划过一抹索然。

她自己遇到困难时都不肯开口请他帮忙,现在竟求他饶恕那般羞辱她的人。

关家就这么好?

还是说,她还在想着她那心心念念的关大将军?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老夫人提到岐国公和楚家的所谓旧情,让他觉得可笑;

或是因为不远处搜寻归来的朔风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什么也没找到,让他觉得没必要再在这里耗下去了;

还是因为…她。

好像,她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眸色微微一暗,他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只甩下句“罢了”,便扭头就踏出厅门,大步离去。

见终于把这尊佛给送走了,跪倒的众人无一不如蒙大赦,关南昕更是直接瘫趴在了地上。

还是关老爷尚记得礼节地喊了句:“恭送殿下——”

刚见到太子时,他有多害怕,现在的他就有多高兴。

他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连陛下所言都听不进去的太子殿下,竟对关清姝那丫头言听计从!?

真是难以置信!

而唯有关清姝一人还懵懵地站在原地,没太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直觉告诉她,她好像惹他生气了…

所以她追了出去。

可惜她的脚扭伤了,沈知宴的步子又大。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他的背影都快要看不见。

那不是能保护他的距离。

她好不喜欢这种感觉。

脚也好疼。

但她就是想跟上他。

因为她一步都不能错。

真的,她一步都不能错。

正小心询问着殿下该如何处理那几个绑匪的朔风,也暗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家爷就是这样。

不阴晴不定那就不是太子爷了。

朔风早就习惯了。

当太子爷冷冷交代道,先把绑匪的手砍了,再追查幕后之人是谁时,朔风感受到背后有人跟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汇报道:“殿下,关小姐好像还有话想跟您说。”

沈知宴不语,继续走着。

“呀!关小姐摔倒了。”

沈知宴顿下脚步,回头。

只见那纤瘦的少女搀扶着墙壁,正朝他的方向艰难地走来。

看到他转身了,她似是想加快步伐,却因动到了伤处而小脸一皱。

沈知宴又看了眼朔风。

朔风:“呃…属下说错了,她刚刚不是摔倒了,是差点摔倒了,嗯。”

沈知宴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关清姝要跟他说什么。

朔风告诉他,地牢里新抓的那人一听到说要动自己的儿子,立马就供出了岐国公。

所以就算没在关府有什么发现,沈知宴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顺便敲打一下关家那对兄妹而已。

关清姝不舍得罚他们,那就不罚。

反正被欺负的又不是他,同他有什么关系?

谅关南昕以后也不敢到处乱讲。

而且谣言都不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他也不能把每个听过谣言的人都杀了让他们闭嘴。

那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他和关清姝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默默看着一点点一点点向他靠近的少女。

掩于广袖之中的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

横在掌心间的粉色手帕让他感觉怪怪的。

就和它的主人一样,都让他有很奇怪的感觉。

她实在走得太慢了。

让他不得不也迈步向她走去。

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杀了她,一边向她走去。

“殿下…您生气了嘛…?”少女仰起皱巴巴的小脸问着终于肯主动走近她的男人,似是下一刻就要委屈地哭出来。

“没有。”

望着他冷冰冰的脸,她当然不信。

“真的么…?”她对着手指,像做错事了的孩子,“生气了就要说出来哦,不然我不知道的…”

“…孤生什么气?”

看着他那双都不愿意看她的眼睛,她嘟了嘟嘴:“那好吧…”

还说没生气…

这不就是生气了嘛?

回想起来,自己就是求了一下情他就这样了…

好像、好像确实是她有点不知好歹了…

居然敢不领太子殿下的情…

可、可是她也不是说就这么放过那两兄妹了!

她只是…!

只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惩罚他们。

她的方式一样是离不开他的!

她只是…!

只是不想…

不想再像前世一样总是把他推到前面,总是躲在他的身后…

不想…

再让他又为她…

“你要说的就这么多?”

见他侧过身便又要走,关清姝一急,立马就叫住了他:“殿下!可不可把朔风将军借我用一下呀?”

朔风…?

沈知宴轻皱了下眉,回身,靠近。

漆黑的瞳孔直直盯着她,清冽的嗓音里满是探究:“你怎么知道他叫朔风?”

关清姝:!!

在他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不得不将已经想好了的,关于自己为什么求情、以及自己确实还需要他的措辞又通通咽了回去。

言多必失…

而后才道:“殿下您身边的得力干将,应该很少有人不认识吧?”

先前讲话总是忸怩的少女,这会儿的回答就这么顺畅了?

对于她的解释,沈知宴笑了笑。

关清姝也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想借朔风将军帮我完成一下…惩罚关南昕和关惊越的计划,可以嘛殿下?”

沈知宴点了下头,将朔风留下了。

“谢谢您殿下。”

她就知道沈知宴肯定会答应的,毕竟又是一个能让朔风在府中多找一会儿线索的机会。

只是…

望着他一言不发再次离去的背影,她不禁心头一紧。

好险,差点露馅了…

也不知道她的回答,能不能糊弄过去…?

自然。

答案是不能。

沈知宴步伐渐缓。

他又回想起上午在地牢时,关清姝突然就反常的举动,以及后来的种种。

对她来说,她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吧?

怎么会这么的…?

不怕他。

还跟绑匪说什么要给他做靴子?

呵。

他从没有遇到过她这样的——

这个他早该杀了却一次次选择留下的女孩;

这个满口胡言却能轻易牵动他思绪的女孩;

这个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让他回到那晚雨夜的女孩…

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背地里做了多少功课?

这么处心积虑的又究竟有什么目的?

也罢。

反正今晚过后,他有的是时间拆解她。

想着,他跃上马背朝宫里赶去。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他的那缕不悦从何而来。

一开始,他以为是关南昕提到了假山,让他觉得不舒服。

后来他才发现,好像…并不是。

而是因为关清姝。

但他只知道是因为她。

却不知,在他听到关惊越说,关清姝骗绑匪要给他做靴子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有点心烦了。

因为偏偏他还知道…

她亲手给那位关大将军缝了一双靴子,以作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