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七点。她是被邻居的动静吵醒的。
这个小区是回迁小区,都是老上海,其中很多邻居都已经没了牙齿,还有更多的邻居几代同堂,送娃上学的、搓麻将的、闲聊扯淡的,小区很有烟火气。
夜晚多安静,白天就有多喧闹。
她其实知道老小区有诸多的问题,比如邻里之间鸡毛蒜皮拉扯的事很多、房屋老化设施陈旧,比如停车困难,上下水容易拥堵等等。
这小区不符合年轻人,更不适合搞金融的年轻人,就像是泥腿子插在插秧地里,一身的土味,甩都甩不脱。
她一早就知道。
可是当初中介说这里离地铁只有10分钟,公司通勤也方便,价格也实惠,她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住了三个月,今天早上终于让她见识到危害了。
一大早就有邻居在骂小孩,鸡飞狗跳。接着她翻开手机,业主群里,两条信息是@她的,一条是楼下的,半夜2点@她,请她开门关门的动静轻一点,老年人神经衰弱,睡不好觉。
另一条是物业的,@她说她的朋友车占了小区公共路,请赶紧驶离。
这两条底下,还有几条跟帖的,说大晚上的车子一直轰隆隆的,有没有公德心。要走就走,要留就留,晚上2点还准备开派对吗。
还有的借题发挥,说年轻人也要有素质,要考虑老弱病残,不能太自私。
总之,都不是好听话。
韩嫣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宿醉的记忆断了层。
她努力地拼凑着昨晚:本该她送赵牧回家,怎么最后瘫在了自家床上?记忆在酒店上停顿,依稀有亚朵酒店,她记得赵牧给她额头一个爆栗子,还有他横眉冷对的样子…
韩嫣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看来都不是愉快的事。
最终,只怕是赵牧送她回来的。
可车在楼下停留了这么久,赵牧对她干了什么?欣赏她的醉态?打量她的小屋?还是说,趁她酒醉,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这一身装扮,除了长裤的扣子解开了一颗,什么都没变,甚至内衣都好好的穿着。
看来赵牧真的只是把她送回来,什么都没做。
那是赵牧在楼下看星星了?
她扯了扯嘴角,这男人一贯的不解风情,只怕天上下流星雨,他也只是抬头一眼,借着刷手机。
她鬼使神差地赤脚晃到阳台,晨光洒下,楼下空荡荡的泊车位只留着几道新鲜车辙,哪儿还有黑色帕拉梅拉的影子。
她撇撇嘴,骂了自己一句“神经”,快速躺回床上时,蚕丝被裹着凉意缠上来。
至少没撕破脸,也没被赵牧揭穿!
把昨晚记忆中的种种通通过了一遍,确定钟姐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把脸埋进枕头轻笑,酒精有时候是个好东西,能降低人的智力。那种情况下,她的那几分拙劣的演技也能蒙混过关了。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昨晚的种种,赵牧昨晚在干嘛,她怎么始终不记得了,难道一直在默默喝酒…
思绪越来越飘散…
遁入梦乡的最后一刻,她在想,那就这样吧,狐假虎威的“假旗”又保住了一周。
她将自己双手双脚摊开,躺在柔软的大床,沉沉睡过去了。
~~~~~~
周一早上,韩嫣如常到公司。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看她眼睛里都带着笑意。韩嫣敏锐地察觉到,不一样,很不一样!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平时不怎么搭理她的Emma冲她友善的笑:“今天这个手包不错,挺精致~”
要知道Emma平时都是大牌包包,没有LOGO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韩嫣手上这个,就是个地摊货,她不记得是哪年出去玩,在一个夜市上买来放零钱和纸巾的,不是皮的,就是个帆布的,胜在别致。
直到上午休息间时,才知道,原来是Tracy已经把她周五晚上的事迹好好地宣传了个遍。
她端起咖啡杯,指节僵硬地像是焊在马克杯上——Tracy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那晚Evelyn可是被赵总亲自扶上车的呢...”
韩嫣从玻璃门的反射上,看到听到这话的几人眉梢微挑,眯起眼。
而等她出现在休息吧时,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突然都有了重量。
像扎在皮肤上的针。
她心里掀起巨浪,面上却不显,只当不知道,加了咖啡,微微笑着离开。
留一群人在四周上上下下打量她。
她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有人说她“看着像小白兔,人畜无害,其实是扮猪吃老虎。”“这个年龄转专业过来,有这样的手腕,明显就是混社会的,要身段有身段,要手段有手段。”
指不定还有更难听的呢。
她低头啜饮了口黑咖啡,抬头挺胸往回走,任由那些毒蜘蛛在身后织成毒网。
这层暧昧不明的保护色,总好过被当作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转角处突然掠过熟悉的剪影——熟悉的身影,西装革履的轮廓以及那目不斜视、高不可攀的劲儿。
韩嫣下意识退后半步,任由绿植垂落的枝叶隔开两道交错的目光。
然而下一秒,那个身影也停了下来,遇到了熟人,停下脚步寒暄了几句话,抬头的瞬间,他的目光越过绿植,不偏不倚看到了不远处的她。
两人隔着绿植,倒像是她在偷窥他!
赵牧眉微蹙,很明显的不耐烦,目光一扫而过,又是漠视!
惯会用这一招!
韩嫣突然对着他挑了挑眉,一声低低的嘀咕“嘚瑟——”传入赵牧耳中。
赵牧猛地回头,只捕捉到女人渐远的背影,西装裙摆划出倨傲的弧线。
韩嫣此刻心想:爱咋滴咋滴,在她这儿,人可没有高低贵贱,昂着颗头给谁看呀,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然而韩嫣不知道的是,她的身后有死亡般的凝视,视线的主人就是她“不怕”的那个男人。
“呵——”赵牧气笑了,目光阴沉,嘴角抿成一条线。
刚才那女人眼风里的不屑和鄙夷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恩将仇报是吧!
——行,很好。
他突然转道去了钟姐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