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梨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向来明艳生动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茫然。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可是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可能的。
她反反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吃了药,就在事后的第二天清晨,时听礼准备的,她亲口吃下去的。
那么苦的味道,她现在都还记得。
那种药,不就是确保万无一失的吗?
一定是她最近胡思乱想,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了。
对,就是内分泌失调。例假推迟、反胃、嗜睡……书上都说这些是内分泌失装的典型症状。
至于腰粗了,肯定是最近没去健身,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长了一点点可以被原谅的肉肉而已。
沈宴梨努力为自己找着各种合理的解释,试图让那颗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然后从衣柜里重新选了一条设计宽松的香奈儿连衣裙换上。
镜子里的她,又恢复了那个光鲜亮丽的沈家大小姐模样。
“对,就是这样,是我想多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嘀咕,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拿起手包,踩着高跟鞋,努力挺直背脊,像往常一样骄傲地走出了家门,驱车前往品牌发布会的现场。
发布会现场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沈宴梨的出现,立刻吸引了许多目光。
她微笑着和熟人打招呼,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那副娇俏又迷人的派头。
她很聪明地只端着一杯无酒精的柠檬水,游走在人群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像踩在棉花上,脚不沾地。
周围的喧闹和恭维都变得有些模糊,她敏锐的感官此刻只专注于一件事。
空气中的气味。
香水的味道,食物的味道,酒精的味道……这些平日里让她愉悦的气息,今天闻起来却格外具有攻击性,一阵阵地刺激着她的肠胃,让她好几次都悄悄咽下涌上来的不适感。
她强忍着,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想透口气。
刚站定,一个相熟的名媛就端着一盘精致的法式小点心走了过来。
“宴梨,快尝尝这个鹅肝慕斯,他们家主厨的招牌,入口即化。”
那盘点心做得极为漂亮,但沈宴梨只是看了一眼,那股混合着奶油和肉糜的特殊气味就直冲鼻腔。
胃里瞬间一阵翻腾,她再也忍不住了。
“抱歉,失陪一下。”她丢下这句话,用手包挡着嘴,快步却仪态不失地走向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一阵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酸水和生理性的眼泪。
她扶着冰凉光洁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自己,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出现了裂痕。
她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欺骗自己了。
从发布会现场提前离场,沈宴梨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私立诊所附近。
她戴上墨镜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不想被认出的大明星,犹豫了很久,才走进旁边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药店。
“你好,我……我想要那个……”她低着头,白皙的耳朵尖都红了,“就是……测怀孕的那个东西。”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人生中最难以启齿的一句话。
店员是个很温柔的姐姐,看她紧张的样子,体贴地没有多问,很快拿了几款不同品牌的递给她,还简单介绍了一下用法。
沈宴梨胡乱抓了最贵的两个,扫码付款,然后像身后有猛兽追赶一样,迅速逃离了现场。
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公寓,她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心脏砰砰直跳,快得不像自己的。
她拆开包装,看着那份详细的说明书,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好像完全看不懂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她深呼吸,屏住气,闭着眼睛完成了操作。
接下来是等待,漫长又煎熬的等待。
短短几分钟,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不敢去看结果,把验孕棒反扣在洗手台上,背过身去,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一定是一条杠,一条杠就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熬夜了,也少喝一点酒,我给流浪小动物中心捐款……”
这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祈祷。
终于,她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做足了心理建设,慢慢地转过身。
那根小小的塑料棒静静地躺在那里,显示区里,是两道清晰无比的杠。
沈宴梨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那两条杠。
完了。
真的有了。
她怀了时听礼的孩子。
简直是晴天霹雳,把她整个人都劈懵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道杠,眼泪先于理智,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她哭了很久,从一开始的无声流泪,到后来抱着膝盖小声地啜泣。
她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恐慌,都揉碎在了这压抑的哭声里。
她沈宴梨,天之娇女,人生顺风顺水,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她的人生规划里,有环游世界,有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有谈几场浪漫的恋爱,但绝对没有在二十三岁的年纪,未婚先孕,并且孩子的父亲还是她从小就不对付的死对头!
哭累了,嗓子也哑了,她才从地上爬起来,抽噎着把那两个“罪证”用纸巾层层包好,扔进了垃圾桶的最深处。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成了两个小核桃,鼻子红红的,可怜兮兮的,难看死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娇气和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
她擦干眼泪,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翻出了那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拨打的号码。
时听礼。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他一贯平稳清冷的声音:“哪位?”
他竟然没有存她的号码!
沈宴梨刚平复一点的情绪噌地一下又上来了,但她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只是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时听礼,是我,沈宴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有事?”时听礼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沈宴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我……我好像出事了。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在星悦府的公寓。”
她的语气很软,带着请求的意味,和她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时听礼似乎有些意外,又沉默了几秒,才问:“很严重?”
“我不知道,”沈宴梨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你来了就知道了。”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挂完电话,她抱着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把自己蜷成一团。
公寓里空荡荡的,安静极了,这种安静放大了她心里的恐慌。
他会来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