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14:40:06

两个钟头后,灶上的黄米饭蒸腾着热气熟透了,旁边大锅里的肥猪肉炒粉条更是香得霸道,连十里外的野狗都循着味儿摇着尾巴凑了来。

陈月英重活这一世,早不是只知闷头用蛮力的性子。

有些事啊,总得借借外力,想在村里有帮衬,就得先跟乡亲们处好关系。

至于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倒不打紧。

“大伙儿敞开了吃!别客气!”她扬着嗓子招呼,“大夏天的,东西放不住,可劲儿造!”

这年月,大夏天杀猪除非是娶媳妇或办丧事。

赵老大家既没红事也没白事,一头二百斤的猪说杀就杀,还炒了满满一大锅肥肉,谁不馋得直咽口水?

就冲这口肉,乡亲们也觉得陈月英是个敞亮人,这年头谁能这么大方?少见得很!

往年过年杀猪,别家炒的菜里哪有这么大片的肥肉,多半是土豆条混着腌酸菜,就这都能把人吃得满嘴流油。

今儿这肥瘦相间的肉片,一口咬下去油汁直冒,那叫一个过瘾,好些人吃完了都舍不得擦嘴,就想多留会儿肉香。

盼弟系着花围裙在一旁忙前忙后,嘴角就没下来过。

“妈,明天能分一方猪肉不?我想给外公外婆送点去,行不?”

陈月英望着女儿笑了,她的盼弟啊,上一世就心肠软,这一世还是这样纯善。

“好,明天妈陪你一起去。”

她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眼眶有些发热,“妈也……好久没见你外公外婆了。”

上一世父母离世时,她都没能守在身边,这份愧疚压了她一辈子。

病床上她哭着求爸妈把自己带走,却连一丝回应都没有,她总觉得,爸妈一定是怪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

那一世她一门心思孝敬婆家,反倒忽略了自己的爹妈,真是罪该万死。

这一世,绝不能再这样了。

旁边端着大碗吃肉的秋梅抬了抬眼皮:“外婆家不是也养猪了吗?”

东升也跟着开口:“就是啊妈,我这马上要结婚了,剩下的肉该腌起来存着,不然我婚事咋办?”

海升在一旁闷头猛吃,啥也不管。

陈月英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都是她生的,咋就差这么多?

“你外婆家养猪是她家的事,你外婆啥时候杀猪没给你们留肉?你们咋就这么自私?”

她瞪着东升,“想娶媳妇自己想办法去,我欠你的?都说养儿防老,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我养你小,你就得养我老,连这点本分都做不到,我凭啥还惯着你?你都二十九岁眼瞅二十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难不成要养你一辈子?”

院门口的几只野狗似懂非懂,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喘气,倒像是在应和她的话。

东升刚要反驳,旁边站着吃饭的李大婶搭了话:“东升啊,你这年纪该自己争气了。咱村李明你知道不?人家自己在外边处了个媳妇,彩礼都没要。”

另一位大婶也跟着说:“可不是嘛!那姑娘不光不要彩礼,还有工作呢,每月能挣好几十,还常给婆婆买新衣服呢!”

正说着,那位被儿媳妇买新衣服的主人公就来了。“你们说啥呢?咋听着像在说我?”

“就说你家儿媳妇呢!是不是真没要彩礼?”

杜大婶笑得满脸褶子:“咋没给?给了二百块,不过是我儿子自己挣的。我们老两口就出了个酒席钱,但是收礼的时候还赚回来了。”

大伙好奇追问:“你儿子干啥工作的?”

“在修理厂上班,就是修东西的,现在不干了,自己在家门口挂了个牌自己给自己干呢。”

杜大婶嗓门洪亮,透着一股子自豪,“我那儿子不瞎花钱,挣的钱还供我小女儿上学呢,我们老两口可省心了。”

儿子争气,说话都带着底气。

陈月英上一世她总觉得这是命,如今才明白,一切皆是因果。

当他们家还在重男轻女、偏心偏到骨子里时,人家杜大婶家早已种下了善因:

老汉从不打骂媳妇,老两口偶尔拌嘴,吵急了反倒相视一笑;

老婆做饭,老汉就劈柴挑水;老婆炒菜,老汉就蹲在灶前烧火。

儿女在这样的家里耳濡目染,自然懂事孝顺。

后来人家在村里盖了小洋楼,城里还买了房,成了全村过得最滋润的人家。

上一世她多羡慕啊!为了让东升有个出路,她求着让他去李明那儿当学徒。

结果两年学徒下来,一分钱没往家拿,媳妇生了娃,反倒要他们老两口贴补。

后来开店,她近乎卖光了自己所有能卖的东西,最后落得啥下场?

所以这一世,她一分钱都不会再帮。

媳妇能娶上是他的本事,娶不上是他的命。对这种没心没肺、不知感恩的儿子,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东升的脸涨得通红。他跟李明小时候还一起上过学呢,可他今儿不是头疼就说明天肚子疼,念了半年就不去学校了。

如今人家成了家、自己还能赚钱,他怎能不臊得慌。

可那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啊!村里大多还是像他这样,靠父母帮衬才能结婚的,父母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吗?

陈月英却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东升,一会儿把剩下的猪肉都切成块。”

“为啥?”东升不乐意了。

“我要腌咸肉。”

“我咋会切?我从没做过饭!让我二姐切。”

秋梅这会吃得差不多了,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黄米饭:“我不,我回来又不是给你当奴隶的。”

海升继续埋头大口吃肉,做饭这种事,这辈子都轮不到他,他是老小,还是男孩。

陈月英目光扫过他们,冷冷问:“意思是,让盼弟切?”

秋梅头也不抬:“她又不用上学。”

东升跟着帮腔:“就是,她一个女的,干点活咋了?我一个男的拿刀剁肉,像啥样子?多丢人!我三姐不是闲着吗?”

盼弟赶紧说:“妈,我切,我……”

“吃你的饭。”陈月英轻轻呵斥了一句。

盼弟乖乖低下头扒拉米饭。

陈月英的目光在三个狼心狗肺的儿女脸上转了一圈,缓缓开口:“东升,你是男人,该出去挣钱养家。从今天起,每月给家里交二十块生活费。”

她转向秋梅,“你要读书?读书就不用吃饭?把你雇人伺候的钱给盼弟,每月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