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追那条断掉的线索,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时候顺着别人给的路走,怕不是把自己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我掉头回了墓园,在爸妈的墓碑前慢条斯理地支起一张小方桌。
林小雨跟在我身后,满脸写着“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理她,自顾自地从食盒里端出菜。
三副碗筷,一壶温好的黄酒,几样再家常不过的菜。
“妈最爱吃的红烧肉,爸总嫌咸的蒸蛋,还有小豆点名要的糖醋排骨。”我一边摆盘,一边轻声念叨,仿佛他们都还坐在对面,等着我开饭,“今天不哭,咱们请客。”
酒香和肉香在清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显得格格不入。
林小雨终于憋不住了,她扯了扯我的袖子,压低声音:“祖宗,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搞纪念仪式?”
我将最后一双筷子摆正,抬头冲她神秘地笑了笑:“不是祭奠,是请君入瓮。”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鱼儿们什么时候咬钩。
我让赵战把一部分调查进展——当然是经过处理的,关键信息都打了码——匿名打包,一份发给了市纪委,一份给了几家以头铁著称的调查媒体,剩下的,则精准投递给了几位已经退休、但当年深受“松针行动”影响的老干部家属。
附言极其嚣张,只有一句话:“清明未扫的坟,端午该还了。”
一封邮件,主打一个广撒网,重点捕捞。
官方渠道、舆论压力、私人恩怨,我给他们来了个三位一体的组合拳。
做完这一切,我登上那个几乎长草的社交账号,发了条动态:“我家办流水席,欢迎老朋友来坐坐。”
配图就是眼前这张空桌,三副碗筷,阳光恰好洒在白瓷碗的边缘,反射出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暖。
互联网也许没有记忆,但我有。这桌饭,总有人认得。
第一个电话是李馆长打来的,时间是当晚九点,他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急切:“茶茶,我看到你的照片了!青山居……它最早的名字叫‘青松战备疗养所’,是专门安置高级涉密人员家属的地方。后来改制私有化,我查了当年的工商变更,背后那串长得要死的股东名单里,有个代持人的代号叫‘白桦’……”
我的心猛地一跳:“白桦?”
“对!”李馆长肯定地说,“当年那桩泄密案,公安内部的通缉令上,就有这个名字!”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父亲……他牺牲前一周,曾经托我保管一份东西,说是一份还没来得及提交的举报信副本。他让我藏在图书馆最角落那排旧书里,一本八零年版的《植物志》夹层。”
挂掉电话,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周医生的消息就弹了出来,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来医院后门。”
我赶到时,他像个接头特工,将一个牛皮纸袋飞快塞进我怀里,转身就混入了夜色。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份文件:姜小豆体内植入芯片的详细技术参数表。
周医生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这种军用级别的生物传感芯片,本不该用于儿童,除非……它不只是个医疗设备。”
我的指尖发凉,一页页翻到最后,瞳孔骤然紧缩。
在那个比米粒还小的芯片序列号旁,标注着一行冷冰冰的小字:“同步监听功能已激活。”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窟。
我弟弟的一言一行,他每一次撒娇,每一次喊“姐姐”,早就被人像听广播一样听得一清二楚。
我捂着嘴,强忍着翻涌的恶心和怒火,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旁边的花坛后钻了出来。
是小满。
她怯生生地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塞进我手里,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了。
我展开纸条,上面是小孩子歪歪扭扭的笔迹:“穿灰衣服的阿姨让我告诉你,‘松针弯曲,是因为雪压得久了,心还在跳’。”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句话,一字不差,是我妈日记本里的一句原话。
当年她陪着父亲在边境驻地,写下的随笔。
苏晚……那个一直以来被我视为幕后黑手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不是在单纯地操控这一切,她是在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保护我们母女三代人都誓死守护的秘密。
线索、人证、物证,像拼图一样在我脑中飞速合拢。
午夜十二点,墓园的监控画面里,一道瘦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我摆下的那张餐桌。
他没有碰任何东西,只是在桌子中央,轻轻放下一朵白色的菊花。
他转身想走,却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赵战无声无息地拦住了去路。
我打开了藏在树后的强光手电,光柱打在那人脸上。
他吓得一哆嗦,竟然是王保口中那个“模仿我爸签字”的殡仪馆文员。
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没等我们开口,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哆哆嗦嗦地递过来:“他们……他们让我盯着寄存柜,说有人会来取东西……但这把,这把才是真正的Y087备份仓钥匙。我……我不能说更多了,但我妈……我妈也死在青山居,她临死前跟我说,那里……那里吃人不吐骨头!”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天际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紧接着是滚滚而来的雷声。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也就在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那三只斟满的酒杯,杯中的酒液,正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嗡嗡地震动着。
仿佛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所有的演员都已就位,所有的道具都已备齐,那些藏在暗处的鬼魅,无论是人是鬼,也该出来见见光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小雨的电话,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小雨,把我们所有的设备都架起来,对准这里。”
舞台已经搭好,是时候,让观众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