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为喧嚣了一日的猎场镀上最后一层暖金。
萧执着人清点今日的猎获,收获颇丰,心情也随之一畅。
宋将军的长子宋景珩策马随驾在侧,身形挺拔,眉宇间自有一股将门虎子特有的轩朗与沉稳。
他与萧执年纪相仿,自幼便入宫伴读,是难得的、可称为朋友的臣下。
“景珩,”萧执挥退左右,与他并辔缓行,语气中少了几分君臣间的刻板,多了些旧日情谊的随意。
“朕记得,你我年岁相仿,朕如今膝下虽无子嗣,却也有了明妃陪伴。倒是你,功业已成,却至今独身,你父亲为此没少在朕面前念叨,让朕替你留意。”
宋景珩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垂首:“陛下关爱,臣惶恐。只是……国事未靖,臣不敢有家室之念。”
萧执侧眸看他,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深处。
他太了解这位年轻将军,这话不过是托辞。
“惶恐什么,”他语气转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宋家满门忠烈,朕信得过。若有了心仪的姑娘,不妨直言。朕为你赐婚,也好了了你父亲一桩心事,让他安心为朕守着边关。”
宋景珩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山峦,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望向年轻的帝王,神情是罕见的郑重。
“陛下,”他沉声道,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婚姻大事,关乎终身。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还需思量。”
他没有断然拒绝,也没有顺势应下,而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有些含糊的请求。
萧执看了他一眼,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勒住了缰绳。
“好,”萧执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听不出喜怒,“朕等你的答复。”
马蹄声重新响起,远处,有人匆匆而来,似是有什么急事禀报。
李怀义快步穿过人群,来到正与宋景珩谈话的萧执面前,神色焦急,连平日的沉稳都顾不上了,匆匆行礼:“陛下,出事了!”
萧执闻言问道:“何事?”
“陛下,明妃宫里的揽月姑娘来报,说……说娘娘不见了!她言道,是、是见奴才方才去传了陛下口谕,将娘娘叫走了。可奴才自午后便一直在马场这边侍候,一步未曾离开过啊!此刻……此刻娘娘已失踪了半个时辰了!”
萧执的他脸色瞬间沉下,捏着缰绳的手指骨节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
是什么人?什么人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在守卫森严的猎宫,将人带走?!
旁边的宋景珩也瞬间变了脸色,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
“陛下,臣请命,立刻率一队精锐,封锁行苑出口,搜山彻查!务必尽快找到娘娘!”
萧执猛地抬手,制止了宋景珩的话。
他目光沉如寒潭,里面翻涌着惊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在此时此地、用这种方式带走京禾,且敢用李怀义的名义行事的,绝非普通宵小。
会是他吗?
那个潜藏在暗处的阴影,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先帝庶长子,誉王萧启。
不,准确说,是誉王在朝中、军中那些至今未能清理干净的死忠旧部。
“不必大张旗鼓,”萧执的声音冷得几乎能掉出冰渣。
“景珩,朕要你立刻暗中封锁猎场所有通道,排查今日所有入出记录,尤其是可疑的车马、行装。但记住,不得惊扰勋贵,不得走漏风声,要做得快,做得绝。”
“那个冒牌货最后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李怀义浑身一颤,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指向行苑西侧那片较为僻静的树林。
“回陛下,是……是那边!”
萧执一把扯过侍从递上的披风系上,对宋景珩最后掷下一句话:“这里交给你。朕亲自去。”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玄色的披风在暮色中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
几个御前侍卫立刻无声跟上,迅疾如电。
……
天光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浓稠如墨。
京禾在剧烈的颠簸和一阵阵恶心中醒来,头痛欲裂,脖颈后侧的刺痛感仍在。
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粗糙的绳索死死捆住,嘴里塞着一团带着霉味的布。
她正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下的马车行在山野小路,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觉得骨头要散架了。
“呜呜……”她挣扎了几下,想发出声音,却只是徒劳的呜咽。
动作间,额头不慎重重撞上车厢内壁,眼前金星直冒,疼得她眼泪霎时涌了上来。
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车厢前端的厚帘忽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掀开。
凛冽的夜风和一点昏黄的灯笼光一同涌入,照亮了一张满是络腮胡、目光浑浊的男人的脸。
男人将灯笼提近了些,光线晃得京禾睁不开眼,也照亮了她满脸的泪痕和凌乱的发丝。
“嘿,老四,你快来看看,”那人咧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声音粗嘎难听。
“皇帝老儿的女人,还真是水灵!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娘们儿!”
他说着,竟伸手要来摸京禾的脸。
京禾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尽全力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老三!你疯了!”帘外传来另一个更显粗哑、带着怒意的喝止声,伴随着鞭子甩在空中的破风声。
“这是献给王爷的货!你敢碰一下,小心王爷剥了你的皮!”
那被称作老三的手僵在半空,悻悻地收了回去,但一双贪婪的眼睛仍在京禾脸上、身上逡巡。
京禾听得分明,他们是两个人,而这个老三,显然是个色中饿鬼。
她不敢再挣扎,只是睁着一双蓄满泪水、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亮的眼睛,祈求地望着他,泪水不断滑落,打湿了鬓发。
老三被这泪眼看得心头一荡,又回头望了一眼外面驾车的同伴,似乎犹豫了一下。
他忽然飞快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你别出声,我、我给你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你透口气,但你得听话,不准喊!”
京禾连忙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老三这才小心地、快速地伸手,将她口中那团恶心的布条抽了出来。
重获自由的口腔,让京禾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火烧火燎。
“水……给我点水……”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哀求。
老三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一个水囊,凑到她嘴边,因为紧张,倒得急了,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带来一片冰凉。
但京禾顾不上这些,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才觉得喉咙里的干涸和恶心被稍稍压制下去。
喘息稍定,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凶恶、却被同伙管束着的男人,用尽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柔弱无助,带着颤抖的哭音。
“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的声音本就软糯,此刻带着惊惧的哭腔,在摇晃的车厢和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