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是桃花眼的潋滟,而是像两丸浸在冰水里的黑琉璃,此刻因为惊愕和猝不及防的羞辱,漾开了剧烈的波纹,清冷底下猛地窜起一簇明亮的火苗。
羞愤交加。
我乐不可支,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将沾着果汁的手在嘴边拢成喇叭,冲着他,用足以穿透嘈杂的响亮声音,吹了个极其轻佻的口哨,然后扯着嗓子喊:
“探花郎的文章俏,屁股更翘。”
声音裹挟着我那点内力,清亮又嚣张,瞬间压过了一片锣鼓声,清晰地荡开半条街。
刹那间,以沈知微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
敲锣的忘了挥槌,打鼓的忘了落棒,欢呼的百姓张着嘴僵在原地,前头状元榜眼的马都不安地踏了几下蹄子。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那句石破天惊的调戏,在空中嗡嗡回荡。
屁股……还挺翘……
挺翘……
翘……
沈知微清冷如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从额头红到了脖颈,连耳朵尖都透出了鲜润欲滴的血色。那双向来沉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像是烧着了两簇火,死死地瞪着我,羞愤得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来,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看着他这副又羞又怒、冰火两重天的模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栏杆上翻下去,用力拍着身边的楠木柱子: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本宫看上你了!探花郎!”
我扒着栏杆,冲着他惊慌失措开始加速逃离的背影,用尽气力追加了一句:
“等着!回头就去你府上下聘——!”
马蹄声慌乱地响起,那抹绯红色的、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背影,像是被鬼撵一样,加速消失在人潮尽头。
满街的死寂这才被打破,爆发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嗡嗡嗡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射向茶楼雅间。
我浑不在意,心情大好地缩回身子,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接过侍女战战兢兢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霜降。”我懒洋洋地唤道。
心腹女官立刻无声无息地上前,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当街调戏朝廷新贵的人不是她主子。
“去,”我捻起一颗新的红山果,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吩咐,“给本宫查查,这届探花郎,叫什么名儿?多大年纪?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霜降眼皮都没抬一下:“是,殿下。”
效率极高。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回来了。
“殿下,新科沈知微进士出身,江南临州人士,年十九,尚未婚配。暂住南城荷花巷。”
“沈、知、微。”我把这三个字在舌尖细细滚了一遍,笑得见牙不见眼,“名字也好听,人也好看,屁股也翘。”
“备车,”我甩了甩裙摆,站起身,“去荷花巷瞧瞧咱们这位……羞愤欲绝的探花郎。”
“殿下,”霜降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沈探花方才受惊……此刻前去,是否……”
“是否什么?”我挑眉,金鞭不知何时滑入掌心,轻轻敲打着,“本宫这是去送温暖,安抚他受惊的小心灵,懂不懂?”
霜降:“……是。”
3 荷花巷里的尴尬
马车很快备好,一路招摇过市,直奔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