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叶荣添压低声音,“昆哥盯着龙塘尾,所有人都知道您也在争。但如果……您表面上摆出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代价的姿态,吸引昆哥和所有人的注意力,私下里,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介入,甚至……从别的方向获利。”
花柳权眯起了眼睛:“说清楚点。”
“我的想法是,权哥您可以对外放出风声,说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就是我,一个有点门路、懂点行的小角色。我们高调宣布要联手开发龙塘尾,甚至我可以出面,去接触那些钉子户,摆出强硬谈判或者高价收购的姿态,把水搅浑,吸引昆哥的火力。”叶荣添一边说,一边观察花柳权的反应,“而实际上,我们的目标可以不完全是龙塘尾本身。新界北那边,因为龙塘尾的争议,附近几个村子的地价和人心都在浮动。系统……我是说,我了解到,有几个位置更偏、但现在没人注意的地块,因为规划的风声和龙塘尾的炒作,未来一两年很有升值潜力。我们可以用相对低的成本,先悄悄吃进那些地,或者跟当地的村代表搞好关系,签一些远期协议。”
他顿了顿,让花柳权消化:“等昆哥在龙塘尾和您明争暗斗,消耗大量资金和精力的时候,我们暗中布局的地块价值可能已经上来了。到时候,无论是转手卖掉套现,还是作为筹码跟昆哥或者其他开发商交换利益,甚至……如果龙塘尾争得太凶,代价太大,我们完全可以适时‘退出’,把烫手山芋丢给昆哥,而我们自己,已经通过提前布局周边,赚到了实实在在的钱。权哥您面子也争了(高调介入),里子也得了(实际利益),还避免了和昆哥死磕到底的巨大风险。”
这就是他“假装妥协,提出合作分成方案,分散注意力”的具体化。高调合作是假,吸引火力是真;争夺龙塘尾是假,暗度陈仓、提前布局周边获利是真。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急于寻找靠山、有点小聪明、愿意冲锋陷阵当幌子的“合作者”。
花柳权沉默地抽着雪茄,烟雾缭绕。赵永明和瘦子也露出思索的表情。
“分成呢?”花柳权问得很直接。
“权哥,我求的是活路和翻身机会。”叶荣添露出苦涩又决然的表情,“前期所有需要打点、收购的资金,当然主要靠您。我出人出力,出面跑腿,承担风险当靶子。事成之后,无论是龙塘尾还是周边地块的收益,您拿大头,我只要两成……不,一成半!而且,这一成半里,我可以先拿出一部分,作为‘保证金’或者‘孝敬’,放在明哥这里,显示我的诚意。”
他把自己压得很低,分成要得极少,还主动提出押金,进一步打消对方的疑虑,凸显自己的“走投无路”和“别无选择”。
“一成半?”花柳权似笑非笑,“你倒是识趣。不过,空口无凭。你怎么保证你不是丧昆或者别人派来玩‘无间道’的?又或者,你暗中吃里扒外?”
“权哥,我兄弟被黑虎帮砍得生死不知,我现在是丧家之犬,除了投靠您,还能投靠谁?昆哥会看得上我这种小角色?黑虎帮更想要我的命。”叶荣添语气激动起来,带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这倒不全是装的),“至于保证……我可以签任何协议,按任何规矩办。我人就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所有的社会关系、之前做工程留下的痕迹,您都可以去查。我只要一点:事成之前,权哥您得罩着我,别让黑虎帮把我弄死。”
他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摊开,显得更加可控。
花柳权又沉默了片刻,把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阿明。”
“权哥。”赵永明立刻应声。
“你带他去隔壁房间,弄份东西,按刚才说的框架,写清楚。分成、责任、保证金……都列明白。保证金,让他先拿二十万出来,现金。”花柳权吩咐道,然后又看向叶荣添,“二十万,有吗?”
叶荣添心里一沉。二十万现金,他现在绝对拿不出全部身家也就十来万,还多是固定资产和欠款。但他不能犹豫。
“权哥,我现在手头现金没那么多,但给我三天……不,两天时间!我一定能凑齐!”叶荣添咬牙道,“我可以先签协议,按手印。如果两天后钱不到位,随您处置!”
“行。”花柳权似乎并不意外,挥了挥手,“阿明,带他去。协议弄好拿给我看。”
“是,权哥。”赵永明起身,示意叶荣添跟他走。
离开那间湿热压抑的休息室,叶荣添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紧贴着皮肤,冰凉。额角的芯片灼热感稍退,但视野边缘那暗红的“-89”似乎更加刺眼。
跟着赵永明走进隔壁一个更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瘦子也跟了进来,关上门。
赵永明从抽屉里拿出纸笔,看着叶荣添,眼神复杂:“阿添,你胆子不小啊。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协议一签,可就没回头路了。权哥的规矩,你应该听说过。”
“明哥,我没得选。”叶荣添苦笑,接过纸笔,“我说的是实话,只想搏条生路。以后,还要多靠明哥关照。”
他开始按照刚才谈的框架起草一份极其简陋甚至不合规的“合作意向书”。条款明显对他不利,权责模糊,但惩罚条款却写得清楚。他写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异议。
写完后,赵永明和瘦子看了看,瘦子又补充了两条苛刻的约束条款,叶荣添都一一照加。
最后,在签名处,叶荣添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咬破拇指,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指印按下的瞬间,他心脏猛地一缩。
视野中,因果账簿的数字,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91。
债务又增加了。为了取得信任,为了踏入这个泥潭,他主动给自己套上了更深的枷锁。
赵永明拿起那张按了手印的纸,吹了吹。“行,我会拿给权哥。钱,两天,二十万现金。送到我这里。地址我会发你。记住,别耍花样。”
“明白,明哥。”叶荣添点头。
“今晚你先回去。黑虎帮那边,既然你跟我们谈了事,权哥自然会放出点风声,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动你。但你自己也小心点。”赵永明摆摆手,“走吧,从后门出去。”
叶荣添再次道谢,跟着瘦子从另一条通道离开了金悦桑拿。
重新回到清冷的夜风中,他深深吸了口气,却感觉肺里依旧充斥着桑拿房的湿热和雪茄的辛辣。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没有立刻发动,而是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计划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他成功地接触到了花柳权,抛出了合作方案,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也成功地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向了“高调合作争夺龙塘尾”这个幌子上。
但代价是巨大的。签下了近乎卖身的协议,背上了二十万现金的短期债务(这钱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或许又要动用系统信息走险棋),更重要的是,因果债又增加了。
-91。
那暗红的数字,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闭上眼睛,许文彪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张苍白的脸,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文彪……”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喉咙发紧。
副驾驶座位上,那个褪色的同心结,不知何时又滑落了出来。
他伸出手,将它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红绳硌着皮肤,早已没了当初编织时的温度,只剩下一片冰凉。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百亿,他正在把自己变成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算计,背叛,与虎谋皮,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发动车子,老旧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载着他驶向更深沉的夜色。接下来的两天,他必须找到二十万现金,必须开始利用系统信息,为那个“暗度陈仓”的计划寻找真正有价值的目标地块,同时,还要时刻警惕黑虎帮,警惕花柳权可能随时翻脸,警惕脑海中越来越频繁出现的、那些真假难辨的“未来片段”。
道路在前方延伸,被车灯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就像他此刻的人生,与未来。
深夜,叶荣添回到他那间位于旧唐楼、不足二十平米的劏房。
屋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隔壁传来的廉价烟味和食物馊气。他反锁上门,拉上那扇永远擦不干净的窗户的窗帘,这才感觉稍微安全了一点。
打开那台风扇叶片都积了灰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疲惫而紧绷的脸。
他需要钱,二十万现金,两天内。但他更需要一个真正能翻身的机会,一个能让他从花柳权、黑虎帮乃至这该死的系统任务中挣脱出来的支点。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显示龙塘尾周边,产权清晰度低于60%,原持有方信息模糊或存在纠纷,且近期有潜在价值变动可能的地块信息。”
视野中,淡蓝色的光幕浮现,数据流开始滚动。
这是他摸索出的系统用法之一:不能直接问“哪里能赚钱”,那会触发苛刻的因果债计算,甚至可能得到误导信息。但可以设定复杂的筛选条件,让系统进行“信息检索”,这消耗的“债”似乎少一些,也更可控。
光幕定格,列出了三个地块编号。旁边附有简略的产权分析、持有人背景碎片,以及一些用红色小字标注的“潜在风险”或“价值变动关联事件”。
叶荣添的目光锁定了其中一个:“丙字七号地,面积约八百平米,位于龙塘尾规划区边缘,非核心但毗邻拟建辅路。产权状态:复杂。原登记持有人:陈友福(已故)。现关联权利人:多位,关系不明。信息完整度:47%。”
价值变动关联事件一行,写着:“根据内部流出的《新界北远期土地用途检讨报告(征求意见稿)》,该地块所在区域可能被调整为‘仓储物流配套用地’,容积率或有调整预期。报告未正式发布,信息保密等级:中。”
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