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唐人街,晚上八点十七分。
周家菜馆门前的红灯笼在春夜的微风中轻轻摇晃。餐馆里几乎满座,圆桌旁围坐着家庭聚餐的华人、好奇品尝的外国游客,以及几个坐在角落低声交谈的商人。空气里弥漫着陈皮鸭、干煸豆角和蒸鱼的香气,混杂着茶水和绍兴酒的味道。
厨房里,周文华——老周——正站在灶台前,手法娴熟地翻炒着一锅宫保鸡丁。六十七岁的他头发已经灰白,但腰杆笔直,眼神锐利。锅铲在他手中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每一次翻动都精准而克制。
“周叔,七号桌的菜齐了。”年轻的服务生端着托盘进来。
“知道了。告诉老李,把二楼包厢的空调调低两度,王太太有关节炎,不喜欢太凉。”老周头也不回地说,同时将炒好的鸡丁倒入盘中,撒上葱花。
服务生离开后,老周擦了擦手,走到厨房后门,推开一条缝。后巷安静,只有一只流浪猫在垃圾桶旁翻找。他看了三秒钟,然后关上门,走回厨房。
“阿明,”他对另一个厨师说,“你看下灶台,我出去透口气。”
老周穿过餐厅,对几个熟客点头致意,推开侧门,走进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上挂着一块写着“仓库,闲人免进”的牌子。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反锁。
房间不大,十五平方米左右,靠墙摆着几个文件柜,一张老式红木书桌,桌上有一台电脑、一个算盘和一叠账簿。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轴下方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那是暗门的边缘。
老周没有开大灯,只打开桌上的台灯。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皮质封面的账簿,翻开。这不是餐馆的账本,而是另一种记录:人名、日期、金额、事项。
他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有几条记录:
· 陈文生(老陈)之子,陈昊,三天前派人询问“安全撤离”事宜。已安排佛罗里达安保,费用:人情债(老陈1997年帮过忙)。
· 亨利·刘,移民局问题,需加速处理。费用:$5,000+两顿饭。
· “三叔公”孙子在皇后区的纠纷,已调解。费用:一份承诺(未来可能用上)。
老周用钢笔在“陈昊”的名字旁做了个记号。他认识陈昊,看着那孩子长大——聪明,安静,有点太喜欢数字和规则,和老陈完全是两种人。老陈是那种在唐人街能靠拳头和义气站稳脚跟的老派人物,陈昊却一头扎进华尔街,成了西装革履的分析师。
但现在陈昊派人来问“安全撤离”,这意味着麻烦。而且是不小的麻烦。
老周合上账簿,打开电脑,登录一个加密的通讯应用。联系人列表里只有十几个名字,都是代号。他点开其中一个:“守望者”。
消息记录停留在两周前:
守望者:“需要评估一个金融分析师,陈昊。背景干净?”
老周:“算是。但人都会变。什么价?”
守望者:“信息费用:$2,000。如果需要进一步监控,再加$5,000。”
老周:“先付信息费。监控另议。”
守望者:“已转账。尽快回复。”
老周当时回复了一些基本信息:陈昊的教育背景、工作经历、家庭情况、日常习惯。没有深入,没有隐私细节,只是公开渠道可以查到的信息。这是他的原则:不主动出卖,但可以提供已经公开的东西。界限要清楚。
但现在陈昊惹上了“守望者”关注的人或事。而“守望者”是老周最不想有太多牵扯的客户之一——那个组织的背景太深,水面下的部分太多。
电脑屏幕突然弹出一个加密视频通话请求。发信人标识是:陈昊。
老周盯着请求看了五秒,然后点击接受。屏幕变黑,三秒后,陈昊的脸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模糊处理过,看不出在哪里。
“周叔。”陈昊点头致意。
“小昊。”老周平静地说,“你父亲前天来过,打包了三份陈皮鸭。他说你要去佛罗里达出差?”
“可能去,也可能不去。”陈昊说,“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看我们今天的谈话情况。”陈昊直视摄像头,“周叔,我需要一个后勤主管。一个人能管理资金、安排交通、处理合同、确保供应链,并且……理解灰色地带的运作规则。”
老周没有立刻回应。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你说的是违法的勾当。”
“不完全。我说的是‘边际解决方案’。”陈昊说,“我们帮助客户处理那些在合法与非法之间的问题。比如,一个公司需要在不违反制裁的情况下,将设备运往特定地区。或者,一个人需要在不被追踪的情况下,安全地转移资产。”
“听起来像是走私和洗钱。”
“取决于视角。”陈昊说,“我们的客户包括企业、个人,有时也可能是政府机构。我们提供专业服务,收取专业费用。我们不伤害平民,不参与毒品交易,不做纯粹的犯罪。”
老周放下茶杯。“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父亲说你‘能安排事情’。因为你在唐人街四十年,信誉从未受损。因为你理解系统的漏洞,以及如何在这些漏洞中安全地穿行。”陈昊停顿了一下,“而且,你需要新的挑战。”
“我有一家餐馆,生活安稳。”
“安稳,但无聊。”陈昊一针见血,“我看过你的账本——餐馆的账本。过去三年,利润率每年下降3.7%。不是因为经营不善,而是因为你把越来越多的精力和资源,花在了帮别人‘安排事情’上。你在寻求比炒菜更复杂的问题。”
老周沉默了。陈昊说得对。餐馆的生意稳定,但缺乏挑战。而帮人解决问题——尤其是那些常规渠道无法解决的问题——让他感到自己还有价值,还有影响力。
“薪水多少?”老周最终问。
“月薪两万五千美元起步,绩效奖金另计。初期可能需要你投入部分个人资金作为运营准备金,我会按年化8%支付利息。”陈昊说,“合同期限一年,之后可以续签。你需要学习一些新系统,但核心技能——资源调配、人际网络、风险评估——你已经有四十年经验。”
“我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
“现在,三件事。”陈昊说,“第一,建立和管理一个离岸资金网络,能够接收来自多个渠道的款项,并能快速、安全地分配到不同地区和用途。第二,为团队成员提供安全的交通、住宿和身份文件支持。第三,处理与供应商、合作伙伴的合同和支付,确保所有交易都看起来合法合规。”
“听起来像是要开一家小型的银行加旅行社加律师事务所。”
“正是。”陈昊说,“这就是‘边际解决方案公司’的后勤部。小而精,高度灵活,能在灰色地带安全运作。”
老周思考着。两万五千美元月薪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但更重要的是,这项工作听起来……有趣。复杂。需要他全部的经验和智慧。
“如果我拒绝呢?”他问。
“那么我会感谢你的时间,支付咨询费,并请求你忘记这次谈话。”陈昊说,“我父亲依然会是你的朋友,我依然会来你的餐馆吃饭。一切如常。”
“但如果我接受,然后想退出呢?”
“合同有退出条款:提前三个月通知,完成所有交接,签署保密协议。之后你可以离开,带着你的报酬和经历。”陈昊说,“我建立的是一个专业组织,不是黑帮。尊重选择,尊重契约。”
老周看着屏幕上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陈昊的眼神里有某种新的东西:不再是那个安静的书呆子,也不是华尔街精英的傲慢。而是一种冷静的、计算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你有团队了?”老周问。
“有。技术专家、通信安全专家、行动专家。现在需要后勤专家。”陈昊说,“我们正在处理第一个大项目:帮助一个客户解决南非卫星发射的延迟问题,同时应对多个威胁方。如果你加入,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我们在南非的行动提供资金和后勤支持。”
“南非……”老周喃喃道,“我有个堂兄在约翰内斯堡开中餐馆。也许能用上。”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能力。”陈昊说,“利用已有的网络,建立新的连接。”
老周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父亲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不知道细节,但知道我有麻烦。”陈昊说,“我告诉他我需要保护家人,他信任我,没有多问。如果你加入,我建议你也保持这种……有限度的知情。为了保护大家。”
老周点头。他理解这种逻辑:知道得越少,风险越小。
“我需要一天时间考虑。”老周最终说,“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答复。”
“公平。”陈昊说,“另外,无论你决定如何,都请检查一下你餐馆的监控系统。最近唐人街有几起针对中餐馆的勒索案,犯罪团伙可能来自城外。”
“我会注意。谢谢提醒。”
视频通话结束。屏幕变黑,倒映出老周自己的脸。
他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抽屉,取出另一本更旧的账簿。这本记录的不是金钱交易,而是人情和承诺。他翻到老陈(陈文生)那一页。
记录显示:1997年,老陈帮老周转移了一笔敏感的“家庭资金”,避开了当时香港回归可能带来的审查风险。没有收费,只说“将来可能需要帮忙”。
现在将来到了。
老周合上账簿,关掉台灯,走出房间。回到厨房时,阿明正在焦急地等他。
“周叔,十二号桌的客人抱怨水煮鱼太辣了,说要退菜。”
老周看了一眼那桌客人:四个年轻的白领,显然不是常吃川菜的。
“阿明,去告诉他们,这道菜免单,再送一份不辣的陈皮鸭。”老周说,“然后记住,下次有这种看起来不太能吃辣的客人点水煮鱼,提前问一句要微辣、中辣还是重辣。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吃辣。”
“是,周叔。”
老周重新系上围裙,回到灶台前。锅里热油滋滋作响,食材在里面翻滚,火光照亮了他布满皱纹但依然坚定的脸。
他想起四十年前刚来美国时,一句英语不会,口袋里只有两百美元。他在餐馆从洗碗工做起,学会了炒菜、学会了经营、学会了在这个复杂的新世界里生存。他帮助过无数新移民处理文件、找工作、解决纠纷,也在这个过程中建立了自己的网络和信誉。
现在,一个新的挑战摆在面前。更复杂,更危险,但也……更有意义。
也许这是时候把锅铲交给年轻人,去处理一些真正棘手的问题了。
老周炒完最后一道菜,关掉炉火,脱下围裙。
“阿明,”他对年轻厨师说,“从明天开始,你负责晚餐的主厨。我有些其他事要处理。”
阿明瞪大眼睛:“周叔,你要退休了?”
“不是退休。”老周微笑,那是一个经历过风浪的人才会有的、平静而深邃的微笑,“是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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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开普敦,凌晨三点零一分。
墓碑站在信号山的同一个位置,但今晚的风更大,云层厚重,看不见星星。中微子接收器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这次持续了两百秒——比平时更长。
接收器吐出两段代码。墓碑快速回到车里,用化学显影剂解码第一段。
文字浮现:
“涟漪协议已启动。GPS干扰将持续六小时。利用此窗口接触亨德里克。新提案:全面合作,我们保护他的家人,制造延迟假象,确保真实发射按时进行。如果他同意,需要CST内部可信人员名单。安全优先。第二段代码是加密通信密钥,用于与凯瑟琳直接联系,仅限紧急情况。”
墓碑烧掉第一页,解码第二段。这是一串复杂的量子密钥,需要输入到他刚刚收到的便携式量子通信终端——一个看起来像厚重平板的设备。
他启动终端,输入密钥。屏幕亮起,显示连接建立中。三分钟后,凯瑟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她的工作室。
“墓碑,能听到吗?”
“清晰。有新情况?”
“是的。”凯瑟琳的表情严肃,“我们追踪到了威胁亨德里克家人的通讯来源。不是南非本地,而是通过一个在卢森堡的中继服务器跳转,最终信号源在……瑞士,日内瓦。但我们还发现了第二个信号源,更隐蔽,在开普敦本地。”
“具体位置?”
“信号很微弱,可能是移动设备,但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反复出现在一个区域:桌山南麓,一个名为‘克洛维别墅’的住宅区。那里住着许多外国外交官和跨国公司高管。”
墓碑在脑中调出开普敦地图。克洛维别墅区距离CST公司大约十五公里,环境私密,安保严密。
“需要我调查吗?”
“暂时不要。”凯瑟琳说,“我们正在分析那个区域的所有通讯记录。但有一个发现:在过去一周,从克洛维别墅区发出的加密通讯中,有三次提到了‘阿特拉斯’和‘发射窗口’。而且,就在一小时前,有一条简短的信息:‘猎物已入网,等待收网时机’。”
墓碑的肌肉绷紧了。“猎物可能是我。”
“或者亨德里克,或者两者都是。”凯瑟琳说,“所以你需要加快行动。在GPS干扰期间,找到亨德里克,提出我们的方案。如果他同意,立刻安排他家人的转移和保护。如果不同意……我们需要备用方案。”
“备用方案是什么?”
“让发射无论如何按时进行。”凯瑟琳说,“即使需要……更换安全主管。”
墓碑听出了言外之意。他沉默片刻。
“我需要明确授权。如果有必要,是否可以使用致命武力?”
屏幕上的凯瑟琳看向旁边,似乎在咨询谁。几秒后,她转回头。
“授权原则:保护自己和团队安全优先。如果面临致命威胁,可以使用相应手段。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陈昊强调:我们的业务是解决方案,不是暴力。”
“明白了。”墓碑说,“我现在去找亨德里克。”
“小心。干扰期间通讯会受限,你的追踪信标可能也会受影响。每小时整点,尝试用这个量子通道联系一次。如果连续三次失联,我们会认为你出事了。”
“收到。”
通讯结束。墓碑收起设备,启动车辆,驶向亨德里克的家。
GPS干扰已经开始生效。车载导航仪上的位置标记在不断跳动,街道名称显示混乱。路上的车辆明显减少,有些停在路边,司机在困惑地查看手机。
亨德里克住在康斯坦蒂亚区的一个封闭社区。墓碑在距离入口五百米处停车,步行接近。他翻过围栏,避开保安巡逻车,来到亨德里克家的后院。
房子是单层现代风格,大面积玻璃窗。透过窗帘缝隙,墓碑看到亨德里克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抱头,一动不动。
他观察了十分钟,确认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然后他绕到侧面的书房窗户,用工具轻轻撬开窗锁,无声地滑入室内。
亨德里克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脸色惨白。
“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重要。”墓碑走到他对面坐下,保持一定距离,“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家人,关于发射,关于你的选择。”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亨德里克的声音带着绝望,“他们知道我女儿在阿姆斯特丹的地址,知道我儿子在开普敦大学!如果我不按他们说的做——”
“我们可以保护他们。”墓碑打断他,“立刻,现在。给你儿子打电话,告诉他找个借口离开宿舍,去大学图书馆的地下室。我们在那里有人接应,会带他到安全的地方。给你女儿打电话,告诉她锁好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半小时内会有荷兰警方以‘社区安全检查’的名义上门,实际是我们的人,会带她转移。”
亨德里克瞪大眼睛:“你们……怎么能在荷兰和南非同时行动?”
“因为我们有资源,有网络。”墓碑说,“但这是有限的机会。如果你同意全面合作,我们会确保你家人的安全,并让发射按时进行,同时让‘守望者’相信发射被延迟了。如果你拒绝……”
他放下一个信封。
“这里面是你受贿的证据,以及你和‘守望者’的通讯记录。明天早上会出现在CST首席执行官、南非航天局和当地媒体的办公桌上。你会失去工作、自由,而你的家人……失去保护后,他们依然在危险中。”
亨德里克颤抖着拿起信封,没有打开。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如果……如果我同意,具体要做什么?”
“三件事。”墓碑说,“第一,提供CST内部可以信任或可以收买的人员名单,我们需要在整个公司制造延迟的假象,但确保发射准备暗中继续。第二,安排我们的人以‘安全检查’或‘技术顾问’的身份进入发射台,我们需要了解第三方安装了什么设备。第三,保持与‘守望者’的正常通讯,继续汇报‘延迟进展’,直到发射前一天。”
“但发射前一天,他们会发现真相!”
“那时他们来不及阻止了。”墓碑说,“而且,我们会在同时对他们施加其他压力,让他们无暇顾及发射。”
亨德里克沉默了很长时间。客厅里的古董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倒数。
最终,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认命后的平静。
“我儿子的号码是……”他说出了一串数字,“女儿的在阿姆斯特丹,我需要查一下。”
墓碑记下号码,然后用一次性手机发送加密信息。三分钟后,他收到回复:“荷兰小组已出发,预计23分钟后到达。开普敦小组已就位,等待目标。”
“现在打电话。”墓碑说,“用平常的语气。不要让他们察觉异常。”
亨德里克深吸一口气,先给儿子打电话。
“马克斯,是我……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哦,在宿舍写?那不太好,宿舍太吵了。你去图书馆地下室吧,那里安静……对,现在就去。到了给我发个信息……好,注意安全。”
挂断后,他颤抖着翻找女儿的电话,拨通。
“安娜……爸爸。你那边还好吗?……窗户都锁好了吗?哦,有社区警察要做安全检查?那就让他们进来吧,配合一下……对,半小时后到?好的……我爱你,安娜。”
通话结束。亨德里克放下手机,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现在,”墓碑说,“名单。”
亨德里克走到书房,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份文件。“这里有七个人,可以信任。还有四个,可以用钱或压力说服。但有一个问题:CST的CEO,马库斯·范·尼科克,他是‘守望者’的坚定支持者。如果发射按时进行,他一定会发现。”
“那就让他‘暂时’无法履行职责。”墓碑说,“生病,家庭紧急情况,或者……一场小的意外。不致命,但足够让他离开岗位几天。”
“你……你要伤害他?”
“不一定。”墓碑说,“也许只是一场食物中毒,或者一场需要他紧急处理的家庭事务。你们CEO有什么弱点吗?”
亨德里克犹豫了一下。“他……有个情妇。在坎普斯湾。妻子不知道。如果妻子发现……”
“那就让妻子发现。”墓碑说,“匿名信息,照片证据。让他忙于处理家庭危机,无暇顾及公司事务。”
亨德里克点点头,在名单上标注了CEO的名字和情妇的地址。
“现在,关于发射台的第三方设备。”墓碑说,“你作为安全主管,应该能安排一次‘紧急安全检查’。”
“可以安排,但需要理由。”
“理由已经有了。”墓碑说,“GPS系统异常,可能影响发射安全。你需要带技术团队检查所有相关设备。把我们的技术专家安排进你的团队。”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墓碑说,“干扰还在持续,这是个好时机。”
亨德里克深吸一口气。“我需要给几个人打电话,安排权限和通行证。”
“现在就打。用你平常的语气。”
接下来的半小时,亨德里克打了五个电话,安排了一次“因GPS异常引发的紧急安全审查”。墓碑在一旁监听,确保没有异常。
电话打完时,墓碑收到开普敦小组的信息:“目标已安全接到,转移至安全屋A。”
几分钟后,荷兰小组的信息也来了:“目标安全,正在转移中。”
墓碑看向亨德里克。“你的家人现在安全了。接下来,看你的表现。”
亨德里克点点头,眼神里有了新的东西:不是希望,而是一种绝望下的决心。
“我会做我该做的。”他说,“但你们必须保证,发射后,我的家人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会的。”墓碑站起身,“现在,我需要你家的一个房间,设置临时指挥点。明天上午,我会和你一起去CST。”
亨德里克指了指客卧。“用那个房间。里面有独立卫生间,不会打扰。”
墓碑点头,走向客卧。在关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亨德里克仍然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中的手机,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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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二十二分,开普敦。
墓碑在客卧里建立了临时工作站。他连接上量子通信终端,向凯瑟琳汇报进展。
“亨德里克已同意合作。家人已安全转移。明天上午将进入CST发射台,调查第三方设备。需要技术支援:如何识别和记录未知监控设备?”
凯瑟琳的回复很快:“正在上传设备识别数据库到你的终端。包含全球主要情报机构和私人公司使用的监控设备型号、特征频率、识别方法。另外,蜘蛛开发了一个便携式扫描工具,可以检测异常电磁信号和数据传输。物理设备无法在短时间内送达,但软件和识别算法可以远程安装。”
“需要多久?”
“二十分钟。保持连接。”
墓碑等待期间,打开了亨德里克提供的CST内部人员名单。他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渗透计划:哪些人可以直接信任,哪些人需要施加压力,哪些人需要暂时隔离。
七个人可以信任——大多是中层技术人员,对公司的忠诚高于对某个神秘组织的忠诚。四个人可以用钱或把柄说服。CEO需要暂时调开。
这是一个复杂的拼图,需要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
终端提示音响起:扫描工具安装完成。
墓碑打开工具界面,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三维的发射台模型,标注着已知的监控点、传感器位置和安全区域。工具可以实时接收便携扫描仪的数据,自动识别异常设备。
“另外,”凯瑟琳说,“陈昊那边有新进展。他正在接触一个可能的后勤主管,同时在纽约与一个中间人谈判,试图接触‘建筑师’。如果我们能在开普敦成功,将为纽约的谈判提供重要筹码。”
“明白。”墓碑说,“保持通讯。明日行动开始后,每小时汇报一次。”
“小心。克洛维别墅区的信号源仍在活动,我们监测到他们加强了通讯加密。可能已经察觉异常。”
“收到。”
通讯结束。墓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预演明天的每一个步骤:进入流程、设备扫描、人员接触、应急撤离……
这是他擅长的事:在复杂环境中执行精确任务。但这次的不同在于,目标不是摧毁或夺取,而是渗透和控制。不是军事行动,更像是……商业情报行动。
但核心原则是一样的:情报、计划、执行、应变。
窗外,开普敦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在克洛维别墅区的一栋豪华住宅里,一个男人正盯着屏幕上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亨德里克家的位置,以及一个正在移动的红点——那是墓碑的车,在GPS干扰下的粗略位置。
男人拿起加密电话。
“目标与亨德里克接触已超过两小时。家人通讯已中断,疑似被转移。建议:放弃亨德里克,集中资源追踪新目标。代号:‘游骑兵’。”
电话那头传来经过处理的声音:“批准。但发射延迟必须保证。如果亨德里克不可靠,就制造真正的技术故障。”
“明白。我们已经在发射台布置了物理干扰装置,可以在最后时刻启动。”
“那就启动。时间窗口:发射前十二小时。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通话结束。男人放下电话,走到窗边,看着晨光中的桌山。
游戏还在继续。
但玩家们刚刚意识到,棋盘比他们想象的要大。
而规则,正在被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