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平静,似乎让陆烈有些意外。
他预想中的哭闹、狡辩或者撒泼都没有出现。
眼前的女人,只是安静地站着,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他印象中的轻浮和算计。
但陆烈很快就将这点意外归结为她的新把戏。
他冷哼一声,语气更加刻薄。
“我哥的抚恤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等钱发下来,你就拿着钱,滚出陆家。”
“从此以后,跟我们陆家再无任何关系。”
苏曼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他不是来救她的。
他只是来执行“家法”的。
赶走她,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工作呢?”苏曼忽然问。
陆烈皱起了眉头,“什么工作?”
“烈士家属的工作名额。”苏曼一字一句地说,“按照政策,陆向东牺牲,作为他的合法妻子,我可以顶替他的名额,进入他们单位工作。”
她不能走。
在这个陌生的八十年代,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拿着一笔钱又能走到哪里去?
那笔钱只会给她招来祸端。
保住这个烈士家属的身份,得到那份工作,才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陆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向前逼近一步。
苏曼被迫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灶台,退无可退。
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你倒是算计得清楚。”他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苏曼,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那个工作名额,你想都别想。”
“你不配。”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扎在苏曼的心上。
她知道他指的是原主的所作所为。
在陆烈的心里,她这样的女人,根本没资格享受他哥哥用生命换来的荣誉和抚恤。
苏曼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抬着头,与他对视。
她的沉默,在陆烈看来,就是默认和顽抗。
他心头的火气更盛。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贪婪、虚荣,不知廉耻。
他真想现在就把她从这个家里扔出去。
可他不能。
在他哥的头七没过之前,他不能这么做。
那会让他哥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陆烈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给我安分守己。”
说完,他猛地转身,拉开厨房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厨房里,只留下苏曼,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他的强烈气息。
苏曼靠着灶台,缓缓滑坐到地上。
双腿发软。
刚才的对峙,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陆烈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
那是真正上过战场,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男人才有的气场。
但苏曼的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会走。
工作名额,她也绝不会放弃。
陆烈,就算你是这个家的“阎王”,我也要跟你斗一斗。
她低头,无意中瞥见自己手指上戴着的一枚朴素的银戒指。
这是原主和陆向东领证时,陆向东送给她的唯一信物。
刚才在厨房的紧张对峙中,她攥紧拳头,似乎感觉到这枚戒指微微发热。
此刻,她摊开手心,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去。
戒指的内圈,好像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曼”字。
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从戒指上传来,流遍她冰冷的四肢。
这让她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丝奇异的安宁。
送走了所有“吊唁”的亲戚,陆家大院终于恢复了死寂。
陆建国和王秀莲躲在房间里,再没出来过。
陆烈将自己关进了西边那间属于他的小屋,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苏曼一个人,守着灵堂里那盏昏黄的油灯。
夜,越来越深。
外面起了风,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
苏曼又饿又冷,她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
原主的身体本就虚弱,今天又经历了这么一场大闹,早已是强弩之末。
她扶着墙,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却发现厨房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是二婶张桂芬走之前干的。
这个老虔婆,是想饿死她。
苏曼靠在门上,自嘲地笑了笑。
这就是她目前的处境,四面楚歌,内忧外患。
公婆懦弱,亲戚极品,还有一个视她为蛇蝎的便宜小叔子。
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回到灵堂前,重新跪坐下来。
她不是在为陆向东守灵,她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接下来的路。
手指上的银戒指,又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
苏曼将它放到眼前,仔细端详。
这枚戒指的款式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光秃秃的银圈,只是内壁那个小小的“曼”字,雕刻得异常精致。
她试着将一丝意念集中在戒指上。
忽然,眼前一花。
一个大约一立方米左右的迷你空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空间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苏曼的心跳猛地加速。
随身空间!
这是她的金手指!
她用意念打开那个包裹,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军装,一块手表,一沓信,还有……半袋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这是陆向东的遗物。
没想到,这个空间竟然是跟着陆向东的遗物戒指一起过来的。
苏曼没有犹豫,用意念取出了一小块压缩饼干。
饼干凭空出现在她的手心,还带着一丝空间的温度。
她狼吞虎咽地将饼干塞进嘴里,虽然又干又硬,难以下咽,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有了食物垫底,苏曼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这个空间虽然小,东西也少,但对目前的她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至少,她不用担心被饿死了。
“轰隆——”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夏夜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
苏曼住的这间东厢房,是家里最破旧的。
屋顶年久失修,很快,头顶上就开始滴滴答答地漏水。
起初只是一滴两滴,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道道细小的水线。
灵堂中央的位置最先遭殃,很快就积了一小摊水。
苏曼赶紧将陆向东的遗像和牌位搬到干燥的角落。
可雨越下越大,屋顶的漏水点也越来越多。
她用来睡觉的那张小木床,很快就被淋湿了。
被褥上传来一股潮湿的霉味,摸上去冰冷刺骨。
这下,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