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06:03:06

贞观六年·长安雪

第十一章 书房的质问

太极殿内的喧嚣与欣喜,并未持续太久。李世民在激动过后,很快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他亲自搀扶着秦琼,让其在殿内落座,又简单询问了几句康复的情形,便宣布继续上朝。

只是经此一事,满朝文武的心思都活络了许多,看向秦琼的目光里,充满了探究与好奇。秦琼却始终神色平静,除了必要的应答,并未多言,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寻常的病愈复诊。

随着王德高喊一声,散朝, 一众官员喊着,臣等恭迎陛下而结束了朝会。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去,议论的焦点自然离不开秦琼的“死而复生”。有人猜测是孙神医妙手回春,有人说定是陛下的仁德感动了上苍,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却无一人能说清其中的关键。

房玄龄随着人流走出太极殿,神色却比来时凝重了许多。

秦琼如果慢慢康复也就算了,可前后就十天啊,十天前他就苟活着剩下一口气大家都看在眼里,十天后康复也就算了,还跑来上早朝,太过蹊跷。孙思邈早已断言回天乏术,这是满朝文武都知晓的事,怎么短短十日,就能痊愈到足以上朝的地步?所谓的“神医救治”,更像是一句托词。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远处正被一群武将簇拥着的秦琼,心中疑窦丛生。

更让他在意的是,秦琼康复的时间点——恰好是长孙冲被打、查无结果之后。这两者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吗?不会是秦琼把长孙冲打一顿之后就好了吧。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上心头。

自己那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性情似乎也悄然改变的儿子,房遗爱……

不会的。

房玄龄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遗爱不过是个顽劣的少年,怎么可能与秦琼的康复、长孙冲被打这等大事扯上关系?更何况,那能让濒死之人起死回生的“神药”,又岂是他能接触到的?

可不知为何,那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不去。他想起遗爱醒来后对黄金的莫名渴求,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算计,想起他那日在翼国公府外听到消息时的异样平静……

房玄龄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他必须回去问问清楚。

回到房府,房玄龄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处理公务,而是直接走向了书房,并吩咐管家:“去把二公子叫起来,另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管家见老爷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应声而去。

房遗爱正在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听到管家在门外说父亲在书房叫他过去,还屏退了所有人,心中便咯噔一下。

“我阿爷有说找我何事?”房遗爱说了一声好。我阿爷有说是什么事吗?

“老爷没说,只是脸色不太好,二公子,您……小心些。”管家低声提醒道。

房遗爱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多半是今日秦琼上朝之事,让父亲起了疑心。

他定了定神,迈步走向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房玄龄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细碎雪花,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爹。”房遗爱轻声唤道。

房玄龄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落在房遗爱脸上,那眼神锐利而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坐。”房玄龄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

房遗爱依言坐下,心中暗自戒备,却面上不动声色,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爹,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房玄龄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书房里的气氛,随着这沉默变得越来越压抑。

房遗爱端坐着,坦然地迎上父亲的目光,心中虽然紧张,却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良久,房玄龄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遗爱,今日早朝,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儿子听说了,”房遗爱故作惊讶地说道,“听说秦伯父……秦二哥康复了,还上了朝,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看来孙神医的医术,果然是妙手回春啊!”

他刻意加重了“孙神医”三个字,眼神坦然。

房玄龄的目光微微一凝,紧盯着他的眼睛:“哦?你只是听说?”

“是啊,”房遗爱点头,“儿子一直在府中养伤,也没出去,是听下人们说的。”

房玄龄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那你可知,前几日,长孙冲在平康坊被人打伤了?”

房遗爱心中一跳,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幸灾乐祸:“哦?长孙冲被打了?真的假的?他那种人,横行霸道,被人打也是活该!爹,是谁这么厉害,敢动他?”

看着儿子脸上那副符合他往日性情的“幸灾乐祸”,房玄龄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若是往常,听到长孙冲被打,定会拍案叫好,甚至会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可今日,这份“幸灾乐祸”里,似乎少了几分真切,多了几分刻意。

“不知道。”房玄龄淡淡道,“朝廷查了几日,也没查到是谁干的。”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遗爱,你老实告诉爹,秦琼的康复,还有长孙冲被打,这两件事,是不是都与你有关?”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房遗爱心中一紧,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甚至露出了一丝委屈:“爹,您怎么会这么想?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养伤,连门都没怎么出,怎么可能跟这些事扯上关系?秦伯父康复,那是他吉人天相;长孙冲被打,那是他咎由自取,都跟儿子没关系啊!”

“没关系?”房玄龄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你那日为何要向你母亲要黄金?你要黄金做什么?”

果然,父亲连这个都知道了。

房遗爱心中暗道不好,却依旧强作镇定:“儿子……儿子只是觉得,经历过生死,想打个黄金平安符戴在身上,求个心安,这有什么不对吗?”

“平安符?”房玄龄冷哼一声,“一两黄金打个平安符?你当为父是傻子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遗爱!你给爹说实话!你是不是用那些黄金,做了什么事?秦琼的病,是不是你弄的什么‘神药’治好的?长孙冲被打,是不是你叫秦琼打的?!”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般砸在房遗爱心头。他看着父亲那愤怒而失望的眼神,心中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慌乱。

他知道,父亲绝非等闲之辈,自己的谎言,或许已经被看穿了。

但他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那“神药”的秘密,系统的存在,都将暴露。这在这个时代,绝非好事,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房遗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父亲的目光,眼神坚定:“爹,儿子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儿子只是想要个平安符而已。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母亲,去问府里的工匠,儿子确实打算打个平安符。至于秦伯父和长孙冲的事,儿子真的一无所知。”

他咬紧牙关,一口咬定,绝不松口。

房玄龄死死地盯着他,看着儿子那张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却又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

是啊,他没有证据。

一切都只是猜测。

可这猜测,却让他心惊肉跳。

自己的儿子,好像真的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房玄龄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愤怒,有疑惑,有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

良久,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声音疲惫而沙哑:“遗爱,你记住,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要记住,你是房家的儿子。房家世代忠良,绝不能做任何违法乱纪、有辱门楣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如果真是你打的长孙冲,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房遗爱可以走了。

房遗爱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父亲暂时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打算。他站起身,对着房玄龄躬身一礼,轻声道:“儿子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出了书房,直到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书房内,房玄龄重新转过身,望着窗外的雪花,眉头紧锁。

他没有完全相信儿子的话。

但他也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是,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这个儿子,或许真的要给长安城,给这大唐,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是好,是坏?

他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