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叶清弦独自坐在驾驶座上。
车子已经换了一辆,是林文远准备的灰色越野,车牌做了手脚。陈砚躺在后座,依然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叶清弦给他注射了营养剂和稳定剂,确保在接下来的逃亡中不会出问题。
她自己则看着后视镜。镜子里,左脸的银色纹路在晨光中更加明显,像半边金属面具。左眼的银色竖瞳冰冷地回望着她。她试着眨了眨眼,那只眼睛的视野和右眼不同——能看到更多细节,能看到空气中微弱的情感涟漪,能看到……
她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线”。
不是迷信,是某种更直观的东西。在她的银色视野中,每个人身上都延伸出无数条“线”,连接着各种可能性。大多数线是灰色的,代表不确定的未来。但有几条线是黑色的,很短,终点是一个红色的“×”——那意味着,如果沿着那条线走下去,她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此刻,从她身上延伸出的黑色死线,有十七条。
简长生带来的,有九条。沈惊鸿带来的,有八条。
她必须在这些死线缠绕上来之前,离开这座城市。
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出小区。她没有开大灯,借着微弱的晨光行驶。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清洁工在远处扫地。叶清弦选择了一条最不显眼的路线——穿过老工业区,从城西的烂尾楼工地出城。
这条路是韩蒙告诉她的。当年韩蒙在临山执行任务时,曾经用这条路线甩掉过追兵。路况很差,但隐蔽。
车子驶入工业区。废弃的厂房像巨兽的骨架,在晨雾中沉默矗立。叶清弦放慢车速,警惕地观察四周。钥匙意识还在休眠,但她的直觉在报警——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不是人,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
车子转过一个弯,前方路面突然出现了障碍物——几根生锈的钢梁横在路中间。不是意外堆放,是故意摆放的,形成一个简易路障。
叶清弦立刻倒车,但后视镜里,后面的路也被堵死了——两辆破旧的货车横在路口,堵死了退路。
陷阱。
但这不是简长生的风格。简长生喜欢玩心理游戏,喜欢设置精巧的陷阱,不会用这种粗陋的路障。
那就是沈惊鸿。
叶清弦熄火,拔出枪,快速观察四周。银色视野中,她看到了“线”——从周围三栋厂房的窗户里延伸出来,连接着她。每条线都是黑色的,终点是红色的“×”。
九个狙击点。
沈惊鸿带来了一个小队,而且早就埋伏在这里。他知道她会走这条路。
叶清弦低头,避开可能的角度。她需要离开车子,车子现在是活靶子。但她不能丢下陈砚。
“陈砚,”她回头,对昏迷的男人说,“虽然你可能听不见,但我们有麻烦了。我需要你……再坚持一下。”
她打开车门,迅速翻滚下车,躲在车身后。几乎同时,子弹打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不是实弹,是麻醉弹——沈惊鸿要活的。
叶清弦从车底看向对面厂房。银色视野中,她能看到狙击手的热成像轮廓,能看到他们枪口瞄准的方向。但她的枪射程不够,而且对方在掩体后。
她需要制造混乱。
叶清弦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她没有唤醒钥匙意识,而是调用心锚连接——连接着她和陈砚的那种无形纽带。她能感觉到陈砚的意识,微弱但存在。她能“借”用一点他的感知。
心锚连接启动的瞬间,她的视野再次变化。
这次,她“看到”了更多——不仅看到狙击手的位置,还看到了他们的“情绪线”。九个人,情绪状态各不相同:紧张、专注、不耐烦、困倦……其中三个人情绪最不稳定,有一个甚至在轻微颤抖。
叶清弦选择了那个颤抖的人。
她集中意念,通过心锚连接,将一股“恐惧”的情绪传递过去——不是她自己的恐惧,是她从周围环境中“收集”的恐惧。这座废弃工厂里沉淀的恐惧:下岗工人的绝望,机器停转的死寂,被时代抛弃的荒凉……
那股无形的恐惧,顺着心锚连接,再通过某种玄妙的共鸣,传递到了那个狙击手的意识里。
厂房三楼,狙击手小王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冰冷的东西,顺着脊椎爬上来。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下岗工人,看见妻子抱着孩子离开,看见自己站在厂房顶上想要跳下去……
“不……”他低声呻吟,手开始抖。
旁边的队友察觉不对:“小王,怎么了?”
“有……有东西……”小王扔下枪,抱住头,“它在看着我……它在对我说话……”
“冷静点!是心理攻击!”
但已经晚了。小王的恐惧情绪,像病毒一样,通过团队连接,开始传染给其他人。另外两个情绪不稳定的狙击手也开始受影响。
叶清弦抓住机会,从车后冲出,冲向最近的一栋厂房。子弹追着她,但准头大失。她撞开生锈的铁门,冲进厂房内部。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机器和零件。她快速移动,利用障碍物遮挡。银色视野中,她能看到狙击手们在调整位置,试图重新锁定她。
但她不打算和他们缠斗。她的目标是离开这里,不是杀人。
厂房深处有一个地下通道入口,是以前运输原材料用的。韩蒙说过,这个通道能通到工业区外。叶清弦找到入口,掀开生锈的盖板,跳下去。
通道里很黑,充满霉味。她打开手电,沿着通道向前跑。身后传来脚步声,追兵下来了。
通道不长,五百米后,她看到了出口——一个向上的铁梯。她爬上去,推开顶部的盖板,外面是一条小巷,已经是工业区边缘。
但就在她探出头的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人。
站在小巷出口,背对着晨光,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中年男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手里拿着一个酒瓶。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但叶清弦的银色视野中,这个人身上的“线”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无数条线从他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过去、现在、未来的无数可能性。
而且,没有一条是黑色的死线。
所有的线,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终点:她。
沈惊鸿。
“叶清弦。”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像很久没说话,“我等你很久了。”
叶清弦从通道里完全出来,站在他面前十米处。手按在枪上,但直觉告诉她,枪对这个人没用。
“沈惊鸿。”她说。
“你知道我。”沈惊鸿笑了,笑得很苦,“那就好,省得我自我介绍。韩蒙跟你提过我吧?那个疯掉的先知,那个为了找女儿什么都肯做的疯子。”
“你的女儿已经死了。”
“我知道。”沈惊鸿喝了一口酒,“三年前就死了。但死亡不是终点,对吧?你是剧本修复师,你应该明白。死亡只是一个……章节的结束。但故事还在继续。”
他向前走了一步,叶清弦后退一步。
“别紧张,我不是来杀你的。”沈惊鸿说,“至少现在不是。我是来……跟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帮我找到我女儿的意识残片,我帮你控制体内的钥匙。”沈惊鸿看着她,眼睛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我知道她在哪里,在‘最初的演员’的剧本档案馆里。那里保存着所有被收割者的意识备份。但只有集齐七把钥匙,打开终幕,才能进入档案馆。”
叶清弦明白了。沈惊鸿要的不是复活女儿,是找回女儿的意识碎片,哪怕是残缺的。
“守序之眼让你来清除我。”她说。
“那是他们以为的。”沈惊鸿耸肩,“他们以为我疯了,会无条件执行命令。但他们不知道,疯子的逻辑才是最清晰的。我需要你集齐钥匙,打开终幕。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用我的方式。”
“你的方式就是设下狙击阵?”
“那是测试。”沈惊鸿说,“测试你现在的能力水平,测试钥匙的苏醒程度。结果让我很满意。你不仅能使用钥匙的力量,还能用心锚连接传递情绪。很不错,但还不够。”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扔掉酒瓶。酒瓶在地上摔碎,酒液流了一地。
“听我说,叶清弦。简长生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多还有二十分钟。他是个麻烦,但他不是最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是你自己——是你体内的钥匙意识。每一次使用力量,它都在侵蚀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它的傀儡。”
“你知道怎么控制它?”
“我知道原理,但需要你自己实践。”沈惊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扔给叶清弦,“这是我女儿的研究笔记,她生前是编剧协会最年轻的理论家。里面有关键的钥匙控制方法。但警告你,那些方法……很痛苦。”
叶清弦接住笔记本,翻开。里面是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关于“七钥封印体系”的理论研究,包括钥匙容器的筛选条件、意识侵蚀的各个阶段、控制方法的可行性分析……
“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因为你是我女儿选中的。”沈惊鸿说,“三年前,我女儿在死前,用最后的力量做了最后一次预言。她说,七年后,会有一个女人成为第七钥匙的容器,而她,是唯一有可能重新封印‘最初的演员’的人。那个女人,就是你。”
叶清弦愣住了。
“你女儿的预言……”
“很准,但从不完整。”沈惊鸿苦笑,“她预言了自己的死亡,预言了我的疯狂,预言了江城的灾难,预言了七钥的重现。但她没预言到结局。她说,结局是……开放的。取决于钥匙容器的选择。”
他看着叶清弦,眼神复杂。
“所以,选择吧,叶清弦。是成为钥匙的傀儡,最终被‘最初的演员’控制,成为毁灭世界的工具。还是控制钥匙,用它完成封印,拯救那些你爱的人。选择权在你手里。”
“如果我选择控制钥匙,你会帮我吗?”
“我会用我的方式帮你。”沈惊鸿说,“但记住,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盟友。我只是一个想找回女儿的父亲。在达到这个目标前,我们的利益一致。之后……就不好说了。”
他转身,走向小巷深处。
“简长生快到了。我给你一个建议:不要和他正面对抗,逃。用我女儿笔记里的方法,暂时压制钥匙意识,然后去古城。忘尘那个老和尚,是现在唯一还能教你正统‘神脉’的人。神脉能稳定你的意识,延缓侵蚀。”
“那你呢?”
“我?”沈惊鸿回头,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我去给简长生制造点麻烦。毕竟,游戏要势均力敌才好玩,对吧?”
他消失在晨雾中。
叶清弦站在原地,握着那本笔记本。纸张很旧,但保存得很好。她能感觉到,这里面记录的东西,可能会改变一切。
但她没时间细看。沈惊鸿说得对,简长生快到了。
她跑向小巷另一头,那里停着她提前藏好的另一辆车——是备用计划。她将陈砚从通道里拖出来,背上车,然后发动引擎,驶出小巷。
车子重新上路,这一次,她改变了路线。沈惊鸿的狙击阵被破,简长生肯定知道她换了方向。她必须更快,更出其不意。
车子驶上环城高速。清晨的高速车很少,她能开到很快的速度。但银色视野中,她看到了一条新的黑色死线,从后方快速延伸过来——简长生追上来了。
后视镜里,两辆黑色越野车出现在视野尽头,越来越近。
叶清弦咬牙,踩下油门。车子在空旷的高速上飞驰,时速很快超过一百六。但后面的车更快,而且明显改装过,距离在不断拉近。
“坐稳了,陈砚。”她低声说,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
她需要一个计划。在高速上,她逃不掉。必须下高速,进入复杂地形。
前方有一个出口,指示牌上写着“老君山景区”。叶清弦记得,老君山是一片未开发的山区,地形复杂,适合藏身。但那里也意味着没有退路。
她没有选择。
方向盘急打,车子冲下出口。后面的两辆车紧随其后。
进入山区公路,路况变差,弯道变多。叶清弦的车技很好,但后面的车手也不差。距离还在拉近。
就在这时,她胸口的眼睛图案突然剧烈灼痛。
钥匙意识苏醒了。
【危险逼近。】冰冷的意念传来,【建议:释放我,解决追兵。】
“不行。”叶清弦在心里说。
【你逃不掉的。他们的车更快,车手更好。你只有两个选择:被我控制,或者死。】
“有第三个选择。”叶清弦咬牙,翻开了沈惊鸿给的笔记本。
她一边开车,一边快速翻阅。笔记里有一章专门讲“紧急压制法”,是沈清音(沈惊鸿的女儿)研究出的,在钥匙意识即将失控时强行压制的方法。
方法很残忍:用极致的痛苦,冲击自己的意识,让意识进入“自我保护”的休克状态。在这种状态下,钥匙意识会暂时沉寂,因为失去了“宿主”的清醒意识作为锚点。
但痛苦必须是真实的,强烈的,而且必须自己施加。
叶清弦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工具袋。里面有一把多功能刀,有电击器,有……
她的目光停在一个小瓶子上——高浓度辣椒素喷雾。不是武器,是之前用来对付野兽的。喷在眼睛或伤口上,会产生剧痛。
但笔记里说,痛苦必须作用在“意识”层面,纯粹的肉体痛苦效果有限。
除非……
叶清弦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一边开车,一边拿出那个辣椒素喷雾,然后——喷向自己的左眼。
那只银色的、被钥匙侵蚀的眼睛。
瞬间,剧痛袭来。
不是普通的疼痛,是某种深入灵魂的、灼烧般的痛苦。钥匙意识在她的左眼里扎根最深,攻击眼睛,就是在直接攻击钥匙意识。
【你疯了!】钥匙意识在她脑海中尖叫,【这样你会瞎的!】
“那就瞎吧。”叶清弦咬牙,又喷了一次。
剧痛让她视线模糊,方向盘差点失控。但她稳住了。银色视野在剧烈波动,钥匙意识的力量在衰退。她能感觉到,那种“苏醒感”在消退。
但还不够。
她需要更强烈的冲击。
叶清弦看向前方的山路。一个急弯,外侧是悬崖。她计算着速度和角度,然后——在弯道最急处,猛打方向盘。
车子冲出路基,向悬崖外飞去。
“陈砚,抓紧了!”她最后喊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坠落。
失重。
风声呼啸。
钥匙意识在疯狂挣扎,但叶清弦的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达到了某种极致。她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入意识深处,沉入那片黑暗的海。
而在海中,她看到了陈砚。
不是现实中的陈砚,是意识层面的陈砚。他站在那片黑暗的海面上,看着她,眼神悲伤。
“清弦……”他伸出手,“别过来……”
但叶清弦已经过来了。
两个意识,在坠落的瞬间,在生死的边缘,通过心锚连接,短暂地、完全地交融了。
叶清弦看到了陈砚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
童年抱着妹妹旋转的公园。
第一次站上舞台的聚光灯。
父亲失踪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钥匙插入胸口时的决绝。
以及,在变成椅子后,那三年的孤独。
她看到了他每天坐在舞台上,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看到他在黑暗中数着时间,一秒,一分,一天。看到他试图和偶尔闯入的流浪汉说话,但发不出声音。看到他看着妹妹在观众席上哭泣,却无法安慰。
孤独。无边的孤独。
但也看到了别的。
看到了他在孤独中,对“剧本”的理解越来越深。看到了他逐渐能“看见”那些连接世界的线,那些情感的流动,那些规则的脉络。看到了他发现自己能轻微“振动”,影响现实。
看到了他发现自己能“看”到妹妹的梦境,能在梦中对她说话。
看到了他发现自己能“连接”到其他被剧本困住的人,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也看到了,最重要的——
看到了他在变成椅子一年后,发现了“钥匙”的真相。
不是父亲告诉他的那样。钥匙不是用来打开什么的,是用来“固定”的。固定剧本,固定现实,固定那些即将崩溃的“规则”。
而他自己,就是第一把钥匙的“固定点”。他以自己的牺牲,固定了江城这个舞台的规则,让它不至于在“最初的演员”苏醒时彻底崩坏。
但他能固定的范围有限。所以需要七把钥匙,七个固定点,形成一个覆盖整个舞台的“封印网络”。
而叶清弦,是第七个固定点,是网络的最后一个节点,也是最关键的节点——她是“连接点”,是所有钥匙的连接中枢。
一旦她完全成为钥匙容器,七钥网络就会激活,封印就会启动。
但反过来,如果她被钥匙控制,如果她成为“最初的演员”的傀儡,那么七钥网络就会反过来,成为强化“最初的演员”的工具。
这就是韩蒙信里说的“选择”。
而此刻,在坠落的瞬间,在两个意识交融的瞬间,叶清弦明白了。
她必须成为那个“连接点”,必须激活七钥网络,必须完成封印。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控制住钥匙,而不是被钥匙控制。
“陈砚……”她在意识中呼唤。
陈砚的意识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他伸出手,触碰她的意识。
瞬间,叶清弦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不是钥匙意识那种冰冷的、机械的力量,是某种更温和、更坚韧的力量——是第一钥匙的“固定”之力。
陈砚在用他残存的力量,帮她“固定”意识,帮她抵抗钥匙的侵蚀。
“我会帮你……”陈砚的意识传递来信息,“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快……去古城……找忘尘……他能教你……稳定意识的方法……”
“那你呢?”
“我会等你……”陈砚的意识开始消散,“等你集齐钥匙……等你回来……救我……”
意识连接断开。
叶清弦睁开眼睛。
车子还在坠落,但速度在减慢。不是物理上的减慢,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减慢”。她看到,车子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像在胶水中下落。
是陈砚。他用第一钥匙的力量,修改了局部的重力规则,减缓了坠落。
但这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后座上,陈砚的身体剧烈颤抖,嘴角涌出血沫。
“陈砚!”叶清弦想转身,但车子在这时落地了。
不是撞击,是某种柔软的、缓慢的着陆。车子落在厚厚的落叶和泥土上,翻滚了几圈,最后卡在两棵树之间。
安全气囊弹开,叶清弦撞在气囊上,头晕目眩。但她立刻解开安全带,转身去看陈砚。
陈砚还在昏迷,但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些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渗出金色的液体。
“不……不要……”叶清弦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搏。
还在跳,但很弱。
她必须立刻救他。
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声音——车子刹车声,开关门声,脚步声。
简长生的人到了。
叶清弦抬头,透过破碎的车窗,看到悬崖边站着几个人影。简长生站在最前面,手里抛着硬币,低头看着下面。
“真是玩命啊,叶修复师。”他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但游戏还没结束,你怎么能先退场呢?”
叶清弦咬牙,从车里爬出来。她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被辣椒素灼伤,剧痛还在持续。但右眼还能看,银色视野虽然模糊,但还能用。
她看到,简长生身后有六个人,正在准备绳索,要下来。
她必须带陈砚离开这里,现在。
但怎么走?车子已经毁了,陈砚重伤,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非……
叶清弦看向胸口的眼睛图案。钥匙意识在刚才的冲击中沉寂了,但力量还在。她可以再次唤醒它,用它的力量逃脱。
但代价可能是彻底失控。
“没有选择了……”她低声说,伸手按在胸口。
“不,你有选择。”
一个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叶清弦转头,看见沈惊鸿从树林里走出来。他还是那副流浪汉的样子,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沈惊鸿?”悬崖上的简长生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戏啊。”沈惊鸿抬头,对简长生笑了笑,“顺便,给我的合作伙伴送点礼物。”
他走到叶清弦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
“我女儿研制的‘意识稳定剂’。”沈惊鸿说,“能暂时压制钥匙意识,让你保持清醒十二小时。但十二小时后,反噬会很严重。用不用,你自己选。”
叶清弦接过瓶子,里面是蓝色的液体。
“你为什么帮我?”
“我说了,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沈惊鸿看向悬崖上的简长生,“而且,我不喜欢那个赌徒。他太吵了。”
他转身,面对悬崖方向,抬起手。
“叶清弦,你带陈砚走。这里,我帮你挡着。”
“你一个人?”
“一个人够了。”沈惊鸿笑了,笑得很疯狂,“毕竟,我可是‘先知’啊。我知道他们每一步会怎么走。”
他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开始念诵某种古老的咒文。
瞬间,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树林的阴影变得更深,风的声音变得诡异,光线开始错乱。
叶清弦看到,在沈惊鸿身后,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透明的影子——是“可能性”的影子,是他在“阅读”未来,并将那些未来的可能性“投影”到现实中。
简长生脸色变了。
“撤!”他下令。
但已经晚了。
沈惊鸿抬起的手,猛地握紧。
瞬间,悬崖边缘开始崩塌。不是物理崩塌,是“可能性”的崩塌——那些本来可能发生的未来,被沈惊鸿强行“折叠”了,引发了现实的连锁反应。
石块滚落,树木倾倒,简长生和他的手下不得不后退。
叶清弦没有犹豫。她将蓝色液体一饮而尽——苦涩,像融化的金属。然后,她背起陈砚,冲进树林深处。
身后,传来沈惊鸿疯狂的笑声,和简长生愤怒的吼声。
但她没有回头。
她必须活下去。
为了陈砚。
为了陈琳。
为了所有等着她的人。
她在树林中奔跑,左眼剧痛,右眼模糊,但脚步不停。
胸口的灼痛在消退,钥匙意识沉寂了。蓝色液体生效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十二小时。
她必须在十二小时内,找到安全的地方,治疗陈砚,然后……
然后继续前进。
向着古城。
向着那个可能拯救一切,也可能毁灭一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