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六月的天,说翻脸就翻脸,刚还只是有点闷,这会儿乌云就已压到了房顶上。
齐云朗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眼神嗜血。
来吧,与其每天防着狗在背后下嘴,不如就在风高夜黑之时,比比谁的牙更利索。
夜里九点,雨果然下来了,还是瓢泼大雨,雨点砸在地上都冒白烟。
街道上的路灯,本就稀少昏暗,被雨帘一遮,更像鬼火,黑得差点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顺着房檐往下倒,地面上的积水没过脚踝,坑坑洼洼的都给填平了。
齐云朗没在宿舍待着,那地方墙薄得像纸,一旦被人堵在屋里,就是个瓮中捉鳖。
他去了镇西头,一个还没倒闭的网吧,待了一整天。
没干别的,就把U盘里的东西,在win98系统的邮箱草稿箱里,又存了一份,然后睡觉。
狡兔三窟,在这虎狼窝里,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晚上,他在镇上一家,还要死不活开着的苍蝇馆子,吃了两碗羊杂面,热辣辣的汤水顶着胃,人暖和了不少。
从馆子里出来,他没撑伞,这雨势也是白搭,还会挡视线。
白衬衫眨眼就湿透了,紧贴在肌肉线条分明的身上,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领子往里灌,让人精神格外集中。
回宿舍要穿过一条,两百来米的背巷子,这是必经之路,除非他想绕,还在修的臭水沟。
没多久,他又在小卖部,买了一瓶劣质二锅头。
雨太大了,砸在身上生疼。
齐云朗抹了一把水,脚下的皮鞋,早就灌满了泥汤,每走一步都咕叽咕叽响。
走到巷子中间时,常年练武养出来的直觉,让他在雨声里,听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铁器拖在地上,滋滋轻响,但落到他耳朵里,比雷声还炸。
齐云朗脚步没停,悄悄握紧了二锅头瓶颈。
前面原本漆黑一片的转角,忽然晃出来两个人影。
穿着黑雨披,戴着只有集市上才卖的猴子面具,手里拎着半米来长的自来水管,管头还焊了铁疙瘩。
果然是奔着要命来的。
紧接着,后面也传来了脚步声,又是两人。
巷子两头堵死,这架势,还真是看得起他。
没有经典的“小子,借点钱花花”,也没有任何场面话。
前面带头的,抬手就是一棍,铁管子带着风声,撕开了雨幕,照着齐云朗的脑袋削了过来。
齐云朗反应也快,往左边一堵摇摇欲坠的烂墙上一靠。
铁管子砸在青砖上,火星子在雨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借着这一瞬空档,齐云朗手里的二锅头瓶子飞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玻璃炸碎。
猴子面具上直接开了花,半瓶子酒精混着雨水流进去,那人嗷一嗓子,捂着眼睛蹲下了。
但马上,后面一根钢管也到了,阴风直奔后腰眼。
齐云朗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左胳膊,硬生生架了一下。
咔嚓……他听见了,是骨头的声音。
钻心的疼,顺着尺骨直往天灵盖上钻,半边身子马上就麻了,胳膊也垂了下去。
但这一击,也把齐云朗骨子里的狼性,给打了出来。
他在清河县这段日子,装孙子,装斯文,都快忘了,以前在市体校,都把教官干趴过。
“操!”齐云朗反脚就是一个侧踹,皮鞋虽进了水,但硬底子还在。
这一脚踹得刁钻,不踢肚子不踢头,正好蹬在了,偷袭那人的膝盖窝上。
人的膝盖,往前弯能顶天,往后掰就是废铁。
嘎巴一声响,小腿立马反着弯了一个角度,人面朝下拍在泥水里,钢管也甩飞了。
剩下两个都看傻了。
这人他妈是坐办公室的?这下手比他们还黑!
“来啊!那死胖子给你们多少钱?够买棺材板吗?!”
齐云朗吼了一声,雨水灌进嘴里,右手从烂泥地里捡起钢管,在墙上磕了几下。
剩下俩人犹豫了,眼睛四处乱瞟。
本来以为就是收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曾想,遇上了这么个硬茬。
齐云朗没等他们琢磨明白,拎着钢管就冲了上去。
这叫气势,不要命的,总归是怕愣的。
俩人终究是觉得不值当,转身撒丫子就跑,比来时快多了,眨眼就消失在巷尾。
……
宿舍楼的走廊灯,永远都是半死不活的昏黄色,还有永远扑不灭的幺蛾子在转悠。
齐云朗扶着墙,每走一级台阶,都在水泥地上,留下个带红的水印子。
衣服早没样了,左袖管被划破了一大条口子,露出来的皮肉又红又肿。
裤子上全是泥点子,混着不知道谁的血,腥味冲鼻。
刚上二楼拐角,迎面就撞上了一人。
沈若清提着个黑塑料袋,正低着头要往下走。
她今天没穿让人喷鼻血的睡裙,一套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裤子有点修身,两条腿特别直。
上半身的长T恤,虽不露肉,但鼓囊囊的酥胸,这布料挡不住。
头发也是刚洗过,有点湿,带点不一样的香气。
“啊!”沈若清看到面前,突然多出来的血人,吓得脸都白了。
手一松,垃圾袋掉地上散开。
齐云朗的情况,是有点惨,也有点吓人。
浑身上下湿透,雨水顺着锋利下颌线,滴在地板,和血液混在一起,看着都粘稠。
唯有眼睛,打斗留下的杀气还没散干净,在昏暗灯泡下,亮得怕人。
这是一头刚撕咬完猎物,受了伤正在舔血的狼。
但除了害怕,沈若清还感觉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很强烈,好像是……男人的味道,野性、危险、充满破坏欲。
他还在大口喘气,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颤动。
沈若清腿有点软,嗓子发干,试探着叫了一声。
“齐……齐云朗?”
齐云朗看见是这女人,收起凶光,有点无所谓的痞笑道:
“沈书记,倒垃圾呢?”
“你……你怎么搞成这样?”
沈若清哪还顾得上什么垃圾,本能想去扶他,又有点怕:“杀人……不是,遇到打劫的了?”
“嗨,没事儿,天太黑,路太滑,不小心踩了几条野狗尾巴。”
齐云朗看了一眼,耷拉着的左胳膊,往前迈了一步,热气混着血腥,一下扑到沈若清脸上。
“沈书记,这楼里要是也有狗叫唤,你最好……把门关严实点。”
野狗?
在这柳云镇,能被叫做野狗,还能把人咬成这样的,除了那几位还能有谁?
女人明白了,张达海还是动手了。
不过,见齐云朗浑不在意,沈若清也有几分心安和不解。
这男人……真的只有二十来岁?
这得是多硬的骨头,多狠的心,才能在被人敲断手后,还能在她面前讲笑话。
“别动,你这胳膊……好像断了。”
沈若清的声音,分不清是劝诫还是命令,软糯糯的。
“小伤,骨裂而已,回去找两根筷子绑绑就行。”齐云朗想绕过她。
“绑什么绑!那是手!废了你就真成残废了!”
沈若清急了,一把拽住他完好的右手。
“去我屋,我有红花油,还有……你要是死在这走廊里,我也嫌晦气。”
她找借口,依旧很烂,但她的玉手,白嫩得像花。
男人不由笑了,面色有些邪气,往前压几步,把沈若清逼得靠在墙上。
“沈书记,大晚上的引狼入室,我这浑身的血腥味儿,可不太好闻。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是疼得狠了,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您可别喊救命。”
“卫生院就在隔壁街,你去那里挂个急诊,缝两针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沈若清心脏猛跳,还是没松开拽着齐云朗的手,她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很圆润,指尖扣在他右手虎口处,温热湿润。
“沈书记,你信不信我前脚进卫生院,后脚派出所就能来给我做笔录?定个互殴还是寻衅滋事?
这点伤死不了人,但我不想今晚就在局子里过夜。
而且……张达海现在肯定在等消息,要是知道我去医院缝针,那是打他的脸,这狗逼急了会跳墙。”
沈若清咬着小嘴,肉肉的红唇,被贝齿压得发白。
她在犹豫。
走廊风很大,卷着雨星子往里灌。
齐云朗身子晃了一下,这倒不是装的,失血有点多,加上棍子敲在骨头上,震荡感让他犯恶心,眼前金星乱冒。
“行了,我也不矫情,回去睡一觉,明天还是命大的办事员。”
“你给我进来!”沈若清没让他把手抽走,下定决心一用力。
女人力气不大,要是平时,齐云朗那是纹丝不动。
但这会儿他脚底下一滑,顺势就被扯得一个踉跄,直接撞进了半开的绿色防盗门。
嘭,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