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带温安然去的地方,是南城郊区的一处私家园林。
汽车驶入雕花铁门,入眼便是典型的徽派建筑。
粉墙黛瓦,马头墙高耸,庭院里引了活水,曲折的小桥横跨在睡莲池上,假山石堆叠得错落有致。
在这个年代,能拥有这样一座宅邸。
不仅仅有钱,更是权势滔天的象征。
温安然踩着青石板路,神色淡定,丝毫没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局促。
这让苏曼高看了她一眼。
穿过回廊,几人在花厅落座。
“苏夫人,关于那场晚宴,我有个大概的构思。”
温安然没废话,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
“晚礼服用丝绒材质,深宝蓝色,大露背设计。亮点在这里——”
她在发髻位置画了一朵盛开的花。
“不用珠宝,只用一朵新鲜的红色芙蓉花。既叫人眼前一亮,又不显庸俗。”
苏曼眼睛一亮,端茶的手顿在半空。
“第二套,中式旗袍。”
温安然翻过一页。
“黑色重磅真丝,哑光质地。
但在裙摆处,用苏绣工艺绣上大朵的红玫瑰,暗纹流动。
行走间,玫瑰若隐若现,这叫‘暗香浮动’。”
“至于第三套……”温安然勾勒出最后一套的线条。
“灰色套裙,剪裁硬朗。
但衬衫领口我不做常规翻领,而是留出两条长长的飘带,系成一个慵懒的蝴蝶结。
刚柔并济,既有女主人的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苏曼放下茶杯。
这三套衣服,每一套都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尤其是那件带玫瑰暗纹的黑旗袍,简直像是钻进了她心里画出来的。
苏曼当场拍板,
从手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大团结,推到温安然面前。
“这是一万块订金。料子我会让人送去最好的,你只管做。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惊艳。”
一万块。
在这个人均工资几十块的年代,这是一笔巨款。
霍岩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
这妹子,简直就是印钞机成精。
温安然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收下:“三天后,您来试样衣。”
她心里清楚,苏曼这个活招牌一旦立起来,她在南城时尚圈就算彻底站稳了脚跟。
……
回去的路上,
霍岩把车开得飞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妹子,你太牛了!”霍岩把车停在家属院门口,一脸崇拜,“以后我的服装厂也靠你了。”
温安然笑着解开安全带:
“行了,赶紧回去吧。”
她推门下车。
刚关上车门,转身就撞上两道冰冷的视线。
大院门口的路灯昏黄。
周瑾年站在阴影里,身上那件黑衬衫领口大敞,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紧绷。
眼镜后面的凤眼泛着不正常的红。
眼底像是压抑着两团火。
隔着几步远,温安然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周工?”温安然试探着叫了一声。
周瑾年没说话。
目光沉沉地盯着霍岩那辆绝尘而去的车屁股,随后才慢吞吞地转回来,落在温安然脸上。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攥住温安然的手腕。
掌心滚烫,带着湿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回家。”
温安然皱眉,手腕被攥得生疼。
“你喝多了?松手,弄疼我了。”
周瑾年充耳不闻,拉着她就往里走。
此时正是大院里人多的时候,吃完饭出来纳凉的邻居不少。
“哟,周工这是喝高了?”
“小两口这是闹别扭?”
打趣的声音此起彼伏。
温安然不想被人当猴看,只能硬着头皮,任由他拽着往楼上走。
进了屋。
周瑾年也没松手,直接把她拉进客厅,反手甩上门。
“砰”的一声巨响。
震得墙皮抖了三抖。
温安然用力甩开他的手,揉着发红的手腕。
火气也上来了:
“周瑾年,你发什么酒疯?”
周瑾年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
他慢慢抬起头,那双泛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温安然看不懂的情绪。
“你想搬出去?”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掉渣。
温安然一愣,她没想啊。
冷笑一声:
“是啊,反正我们只是契约结婚,住哪不是住?”
周瑾年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随你。”
说完,他转身摇摇晃晃地冲进卫生间,“哐当”一声关上门。
温安然气得心口疼。
这男人,嘴硬得能去修铁路。
过了半小时,卫生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水声,没有呕吐声。
温安然心里犯了嘀咕。
他喝了那么多酒,该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
“周瑾年?”
没人应。
“周瑾年!你说话!”
还是一片死寂。
温安然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避嫌,一把拧开门把手。
门没锁。
卫生间的灯光惨白。
周瑾年正蹲在马桶旁边的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手指还在瓷砖上比比划划。
温安然凑近了些,才听清他在念什么。
“……粒子自旋……波函数塌缩……”
温安然:“……”
这就是学霸的醉酒方式吗?
连发酒疯都在搞科研?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周瑾年,回房间。”
周瑾年缓缓抬起头。
这一看,温安然呼吸一滞。
平时那个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周工不见了。
他的金丝眼镜不知去向。
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
湿漉漉的。
眼尾那颗平时被眼镜挡住的小红痣此刻鲜艳欲滴。
看起来……
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不睡。”周瑾年嘟囔着,声音软糯,带着鼻音,“数据还没算完。”
“会被老师打手。”
“还不准吃饭。”
他一把抓住温安然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拉。
“你也没算完,一起算。”
温安然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拽得失去重心,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两人滚作一团,倒在冰凉的瓷砖地上。
温安然趴在他身上,
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来。
“周瑾年!你放开我!”
周瑾年却像是找到了抱枕。
双臂收紧,死死把她箍在怀里。
他的脸埋在温安然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
带着浓烈的酒香和独属于他的荷尔蒙气息。
“别动。”他在她耳边蹭了蹭,“小兔子。”
小兔子?
温安然浑身僵硬。
这男人喝醉了是被人魂穿了吗?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
周瑾年不满地哼了一声,大手在她后背胡乱摸索,试图安抚怀里这个乱动的东西。
突然,他的手滑到了前面。
掌心下的触感绵软饱满,弹性惊人。
周瑾年的动作停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温安然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脸瞬间红得像是要滴血。
“周!瑾!年!”她咬牙切齿,羞愤欲死。
周瑾年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并没有松手,反而疑惑地捏了捏,那双迷离的醉眼眨了眨,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温安然。
“奇怪。”
他皱着眉头,语气里充满了学术探讨般的严谨和困惑。
“怎么把馒头藏在这里?”
“嘘……我不告诉老师……”
温安然:“……”
毁灭吧,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