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世界的声音像潮水般退去。
我只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血管里冰渣流动的嘶鸣。
视频还在播。
地铁里不堪的声音,我哀求的喘息,周围人压抑的嬉笑。
原来弟弟早就知道了。
他拖着断指,忍着剧痛,跳下三楼,不是逃命。
是来为我讨一个公道。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韦钧。
他站在那里,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
可喉咙里只发出一点气音。
他身后的保镖还握着那根染血的伸缩棍,有些无措地看着地上蔓延的血迹。
“叫......救护车。”韦钧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已经叫了,韦总。”旁边有人低声回答。
我低下头,轻轻抚开弟弟额前被血黏住的头发。
他的睫毛很长,像我妈妈。
小时候我总笑他像小姑娘。
“衍衍,”我低声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姐姐在这儿。”
“钱拿到了,你看。”
我把那张黑卡放进他完好的左手里,合拢他的手指。
“你握好,别丢了。”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夜的空洞。
医护人员冲进来,迅速检查,将弟弟抬上担架。
我想跟上去,腿却软得站不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试图扶我。
是韦钧。
我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面还沾着一点不知是谁的血迹。
“别碰我。”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他僵在原地。
“菡予......”他喉结滚动。
我撑着冰冷的地面,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看也没看他,跟上了担架。
救护车门关上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韦钧还站在原地,灯光从他头顶打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寂。
他望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寸寸碎裂。
像很多年前,他父母摔碎在他面前的那个模样。
救护车里,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弟弟的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我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说:“坚持住,衍衍,求你了。”
“姐姐错了,姐姐再也不犯傻了。”
“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姐姐去打工,养你,供你读书,你想做什么都行。”
“你以前不是说想当摄影师吗?姐姐给你买相机......”
我说着,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急诊室的红灯亮起。
我被挡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像钝刀割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着疲惫。
“脑部有出血,已经做了紧急手术。”
“但伤得太重,能不能醒,要看接下来48小时。”
“就算醒了......也可能有后遗症。”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点头。
“还有,他的右手小拇指断了一截,接不回去了。”
我捂住嘴,把呜咽死死堵回去。
弟弟那么喜欢弹吉他。
他说以后要组乐队,当主唱兼吉他手。
病房里,弟弟浑身插满管子,安静得可怕。
我坐在床边,握着他的左手,轻轻哼他小时候最爱听的那首童谣。
哼着哼着,眼泪又掉下来。
门被轻轻推开。
韦钧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他没进来,就站在门槛外,像一道不敢跨越的界限。
“我让厨房炖了汤。”他的声音沙哑。
我没回头,也没说话。
他站了很久,终于把保温桶放在门口的地上。
“医药费我已经交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
“他会没事的。”
我依然没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不知道他会来找我。”
“保镖......是下意识反应。”
我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下意识反应?”
我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他后退了半步。
“韦钧,你安排绑架他的时候,是下意识吗?”
“你在地铁里羞辱我的时候,是下意识吗?”
“你把黑卡给刘岁若,让她当众折辱我的时候,是下意识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扎在他脸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我......”
“滚。”
我说。
“在我叫保安之前,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