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紫禁城的天空被夕阳烧成一片瑰丽的锦缎。戾帝在御书房放下最后一本奏折。
已经好些日子没去给母后请安了,正好过去一同用膳。
天子华盖涌入慈宁宫正殿时,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反常。往日里围着太后转悠的宫女、嬷嬷们一个都不见踪影,只有一缕缕浓郁的檀香味从偏殿飘来,缭绕不散。
“母后呢?”戾帝皱起眉头,叫住从偏殿门口走出来的一个老宫女。
那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柳姑姑,她见了周戾帝,连忙屈膝行礼:“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戾帝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问道:“免了。朕问你,太后去哪儿了?”
“这宫里怎么跟唱空城计似的,人都死绝了?”
柳姑姑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指了指偏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回皇上的话,太后......太后正在小佛堂里礼佛呢。”
“又拜佛?”戾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烦躁,“天天拜,日日拜,这都拜了多少年了?有什么用?”
柳姑姑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皇上,您也知道太后的心事。您登基都快五年了,这后宫里连个孩子的哭声都听不见。太后心里急啊!”
“前儿个听闻五台山的普济大师说,心诚则灵,只要日日叩拜,定能为皇家求来子嗣。”
“这不,太后带着陈王殿下和宝王殿下,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听到子嗣二字,戾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抬脚就往偏殿走去,“心诚则灵?朕看她是魔怔了!”
“朕记得那小佛堂比她的寝殿都大了吧?里头那些佛像,金的、玉的、檀木的,大大小小得有上百座!光是金身罗汉就有四十多个!”
“搞这么多排场,佛祖是看谁家有钱就给谁送孩子吗?荒唐!”
他一把推开佛堂厚重的门。
“砰——”
屋内浓郁的香火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只见巨大的佛堂内,烛火通明,金光闪闪,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送子观音像。
而他的母后,正身着素衣,领着一群宫人,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
太后听到动静,猛地回头,一双保养得宜的凤目喷着怒火,指着戾帝就骂了起来:“你这个孽子!大老远就听你在那嚷嚷,小心惊扰佛祖!佛祖要是知道你说的话,定然会不灵的!”
“哀家在这里为你求神拜佛,你倒好,在这捣乱!”
“若不是你这生不出孩子的绝嗣体质,哀家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跪在这里,把膝盖都跪青了吗?!”
戾帝被骂得一怔,脸色铁青:“母后!您说话注意点分寸!什么叫绝嗣体质?!”
“哀家说错了吗?!”太后从蒲团上站起来,被柳姑姑扶着,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你登基五年,后宫嫔妃换了一茬又一茬,你夜夜耕耘,结果呢?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一个!”
“你身子又没问题......哀家看,就是你平日里杀孽太重,亏心事做得太多,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不给你子嗣,要让你大周的江山后继无人!”
太后越说越气,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你看看人家先帝,在你这个年纪,皇子公主都快能凑两桌麻将了!你再看看你!”
“一!个!都!没!有!”
“你让哀家死了以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你让哀家怎么跟你的父皇交代?!”
太后说着,就呜呜地哭了出来:“你居然还敢怪哀家请佛像买太多......哀家真是冤枉的很啊!!”
戾帝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骂得哑口无言,只能黑着脸站在那里,任由太后发泄。
他知道,一涉及到子嗣问题,母后就会变成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疯婆子。
“行了,行了......”柳姑姑连忙在旁边劝着,“太后息怒,龙体要紧。皇上也是关心您才过来的。先用膳吧,饭菜都快凉了。”
太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拂袖转身,出了门子坐到了膳桌旁。戾帝也只能憋着一肚子火,跟着坐下。
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戾帝:“哀家听说,你前阵子新封了个美人,叫什么......澹台月的?”
戾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哀家找人算了算,这丫头的八字倒是不错,旺夫旺子。”
太后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地叮嘱道,“你啊,以后多去她那儿走动走动。咱们试了那么多法子都不管用,万一这丫头就是个好孕体质呢?”
“万一她就是那个能给你开花结果的人呢?!”
“你可得给哀家抓紧点!”
“知道了。”戾帝囫囵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荒谬至极。
他刚夹起一筷子米饭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从佛堂里溜了出来,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戾帝抬眼望去,嘴里的那口肉差点当场从鼻孔里喷出来!
门口那两个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正是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陈王周瑾和宝王周瑜,他们生母去的早,平日里都在太后宫中教养。
平时两位风度翩翩、性子闲散的王爷,这日头上梳着两个冲天揪,用红绳扎着,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脸上还被涂了厚厚的脂粉,眉心点着一颗朱砂痣,手里一个抱着个白白胖胖的瓷娃娃,一个举着一串光溜溜的石榴。
这造型......活脱脱就是庙里送子观音座下那对金童的翻版!
“噗——”
戾帝终究是没忍住,一口饭喷了出来。
周围伺候的宫人们一个个死死地憋着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戾帝指着他们,目瞪口呆,半天没合上嘴。这俩小子是疯了吗?!
陈王和宝王对视一眼,非但没有半点羞赧,反而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膛。
陈王周瑾举了举手里的瓷娃娃,一本正经地说道:“皇兄!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祈福!”
“母后说了,光是嘴上念念叨叨的心意不够,得让佛祖看到咱们的诚意!”
“我和宝王弟弟特意找画师画了送子童子的画像,一比一复刻的!”
“我们这番打扮,是为了配合母后向佛祖求子,让佛祖他老人家一眼就能明白咱们的需求——送子!”
“送一个像我们一样聪明伶......啊不,像皇兄您一样英明神武的太子来!”
宝王周瑜也跟着连连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石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没错没错!皇兄,这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能让你早日生下龙子,我们兄弟俩这点牺牲算什么?”
“别说扮成送子童子了,母后要是说......明儿个去城外白马寺光着屁股绕着大雄宝殿跑三圈能求来太子,我们俩眼都不带眨一下,立刻就去!”
“哈哈哈哈——”
太后也绷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其他太监、宫女也绷不住了,纷纷乐出声。
戾帝:“......”
他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