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平兄妹俩的到来，并没有在九道坡生产队，引起太大的波澜。
没办法，现在大伙儿的目光，都盯着李秀芬家的“卫生间”呢。
据说这个什么“卫生间”，都是城里的干部家庭才有的，本地的瓦匠都不会做，还是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顾春苗，见多识广，给何保国画了图纸，才把这玩意儿给倒腾出来。
“卫生间”建成的那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李秀芬本来还觉得，花五十块钱，修了这么个卫生间，有点浪费钱。
可看着一波波来他们家“取经”的村民，听着众人对她们婆媳俩的吹捧，李秀芬连续好几天都是飘飘然的。
只是依旧心疼那五十块钱。
刚好，今年公社放出风声，说是不再限制各家各户养鸡鸭鹅的数量了，李秀芬找人买了几十个“种蛋”，有三十个鸡蛋，三十个鸭蛋，还有二十个鹅蛋。
这个季节孵化出来的小鸡小鸭，养到过年刚好能吃。
鹅养到过年也不用杀，继续养着，李秀芬现在有种强烈的预感，明年儿媳妇肯定能怀上，到时候刚好家里养的大鹅也能下蛋了，鹅蛋她不打算卖钱，全都留着给儿媳妇补身子。
……
七天后，李秀芬家的新房子终于盖好了。
何占军的探亲假也结束了，明天就要回部队。
何占军依依不舍。
他还没吃够他娘做的羊肉烩面、蒸卤面、豆角焖面、芝麻叶糊涂面，还有烙馍卷菜呢。
只可惜，他在家里待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天。
前三天，李秀芬还稀罕着，施舍了些许母爱给他。
第四天开始，就看他横竖不顺眼，巴不得他赶紧滚回部队。
何占军也想回部队，但他想让儿媳妇跟他随军。
他现在升到副营长了，刚好够资格带家属随军。
主要是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那个真千金顾思思，不是把他媳妇儿在文工团的工作给抢了吗？
回头他就带顾春苗去部队随军，到时候想办法，把顾春苗的工作安排在部队文工团，气死顾思思！
只可惜，他想让顾春苗随军的提议，被亲娘和媳妇儿集体否决了。
李秀芬就差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他没用了。
“你媳妇儿烧开水，你连暖水壶都懒得帮她拿一下，回头苗苗跟你去部队随军，我还指望你能伺候她？她伺候你还差不多！”
何占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他娘记仇的程度，顾春苗烧开水的时候、他没给拿暖水壶这件事，他娘估计要说他一辈子了……
顾春苗也不想去随军。
婆婆烧的饭菜多好吃啊~
要是跟何占军去了部队，以后就只能跟他吃食堂了。
主要是顾春苗自己也不会烧饭。
李秀芬拍板定音：“听我的！苗苗在公社还有个正式工作呢，这时候去随军，这工作不是白瞎了？再说了，你们这两年还得要个孩子呢，苗苗要真跟你随军，到时候怀上了，你一天到晚在部队忙活，哪个照顾她？”
何占军想都不想的回答：“娘，不是还有你吗？到时候你就去部队……哎呦！”
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个鸡毛掸子。
李秀芬挥舞着“真理”——老何家祖传的鸡毛掸子，把儿子揍得满院子乱窜。
“小兔崽子，真拿你娘当旧社会的长工使唤啊？让搁家里就搁家里，让去部队就去部队？”
“你想得美！我要是去了部队，生产队的工分哪个给我挣？一年的口粮咋办？还有家里的鸡，鸭子，大鹅咋办？”
“我看你就跟你老子一样，整天只想着自己快活，一点都不管媳妇儿死活！你这样的，我怎么放心，把苗苗交到你手上？”
“行了，探亲假放完了，就赶紧回你的部队去，少在家待着，看着就闹心！”
听到这句话，何占军眼前一黑，知道亲妈对自己的忍耐度，已经降到了最低值，再在家里待下去，接下来面对的，就是另一个“固定表演环节”——翻旧账了。
走！赶紧走！
何家搬家的第二天，何占军回部队了。
李秀芬嘴上嫌弃，儿子临走的时候，还是大包小包的，给他准备了一堆吃的用的。
布鞋和棉鞋各做了一双，保暖的羊毛袜子也做了一双，羊毛是李秀芬帮生产队放羊的时候，顺手从公家的羊身上薅下来的，攒了两个多月，才凑齐一双羊毛袜。
另外还有儿子爱吃的东西，也准备了两个大包袱。
李秀芬自己做的酱豆子，弄了点辣椒炒了，装在罐头瓶子里，路上可以拿出来夹馒头吃，带回部队也能拌饭吃，香得很！
还有自己家做的酱瓜、酱豆角、酱洋姜，也装了三个大罐头瓶。
顾春苗弄了点牛肉回来，李秀芬全给卤了，留下一块给儿媳妇吃，剩下的都切成薄薄的牛肉片，装了满满一饭盒。
何占军爱吃李秀芬做的塌菜馍，李秀芬一大早就跑到自留地，差点把自己家和李秀兰家的两块自留地都薅秃了，摘了整整两篮子菜回来。
给何占军做了好几种馅儿的塌菜馍，什么韭菜鸡蛋粉条馅儿、荆芥鸡蛋馅儿、南瓜丝咸肉馅儿、马齿苋炒鸡蛋馅儿……顾春苗坐在灶台后面帮婆婆烧火，婆婆做好一种馅料的塌菜馍，就给她尝一块，光是替婆婆“尝尝味道”都吃撑了。
何占军感动得眼泪汪汪：“娘~下回再吃您亲手做的塌菜馍，就是过完年了。”
他们部队下半年要换防去守边疆，今年过年肯定不能回家了，这么一想，还是娘说得对，苗苗暂时还真不能随军。
不然到时候他去了边疆，那苗苗怎么办？
出门饺子回家面，吃完李秀芬亲手包的马齿苋猪肉馅饺子，何占军扛起行李，坐上了生产队去公社的拖拉机。
“娘！苗苗！回吧！过完年我就回来！”
顾春苗挽着婆婆的胳膊，用力冲何占军挥了挥手。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咱娘的。”
何占军心头拂过一阵暖意。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是个有媳妇儿的男人了。
也不知道自己去了部队，媳妇儿会不会想他？
何占军眼眶微微湿润，再次抬起头，想要和媳妇儿说点什么。
结果一抬头，家门口已经没人了。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