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12:33:13

送走秦奶奶,画廊也到了打烊的时间。苏晚晴仔细地锁好门,将“营业中”的牌子翻转过去,迎着天边最后一丝绯红的霞光,走向回家的路。

与秦奶奶的一番交谈,像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温润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那是一种久违的、思想共鸣带来的愉悦。可这份愉悦褪去后,随之涌上的,是更深沉的孤独,以及对母亲潮水般的思念。

回到苏家别墅,意料之中的冷清。赵美娟母女大概是出去参加什么晚宴了,父亲大概又在书房应酬。偌大的房子,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板上回响。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那间位于走廊尽头、朝北的小卧室。

房间布置得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便是全部。与苏晚意那间充满蕾丝、玩偶和奢华梳妆台的公主房相比,这里素净得像一间客房。

她反手锁上门,仿佛要将门外那个虚伪冰冷的世界彻底隔绝。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只有在这个完全属于她的狭小空间里,她才能稍稍卸下心防。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天光也隐没了下去,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苏晚晴没有开灯,只是摸索着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最底下的一个抽屉。抽屉里东西很少,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柔软丝绸包裹着的小物件。

走到窗边,借着城市远处映来的朦胧光晕,她揭开了丝绸。

里面是一枚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是上好的翡翠,水头很足,雕刻着简约却古雅的缠枝莲纹样。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冰凉的玉佩触碰到掌心,却仿佛带着某种穿越时空的温暖。苏晚晴紧紧攥着它,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每一道熟悉的纹路,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母亲留下的痕迹。

今天和秦奶奶谈论古画时的那种投入和欣喜,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她记得,母亲也是个极爱画的人。虽然出身并不显赫,却有着天生的艺术感悟力。小时候,母亲总会抱着她,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指着家里的几幅仿古画,温柔地给她讲画里的故事,讲笔墨的妙趣,讲那些遥远朝代的风雅。

母亲的手很软,声音很轻,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软口音。她会握着苏晚晴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她认画上的题跋,告诉她:“晚晴,你看,这字里行间,有山有水,有人的悲欢离合。艺术这东西,骗不了人,它里面藏着创作者的灵魂。”

那些午后,阳光透过海棠花的缝隙洒下来,光斑跳跃在母亲的侧脸和画轴上,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花香,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明亮而温暖的色彩。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算强健,但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沉静的温柔。可自从生下她之后,母亲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苏晚晴的思绪到这里,猛地一滞。

她想起母亲病重的那段日子,脸色总是苍白得吓人,却还是强撑着笑容,对她说:“晚晴要坚强,要好好长大……”

她还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一次深夜,她渴醒了,偷偷溜下床想去厨房喝水,经过父母卧室虚掩的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是父亲和……那个时候还没进门的赵美娟?

“……那个药……你不能……”这是赵美娟的声音,带着急切。

“你小点声!……她身体本来就弱……”父亲的声音烦躁而不安。

然后是母亲低低的、带着泣音的质问。

年幼的她听不懂大人们具体在吵什么,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吓得赶紧跑回了房间,用被子蒙住了头。后来没多久,母亲就……

苏晚晴的心猛地抽紧,一股尖锐的疼痛席卷了她。她一直不愿去深想,母亲当年的病,是否真的只是“身体弱”那么简单?为什么赵美娟会那么早就在父亲身边?为什么母亲去世后不久,赵美娟就能带着比她还大的苏晚意登堂入室?

这枚玉佩,是母亲出嫁时,外婆给的嫁妆。母亲曾说,这玉通灵,能保平安。可它最终没能保住母亲的平安。

“妈……”苏晚晴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母亲近一些。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凉的玉佩上。

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神逐渐从悲伤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几分凌厉。

她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待在苏家,任由他们摆布,最后像一件商品一样被交换出去。她必须离开,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查清母亲当年真正的死因!

她擦干眼泪,将玉佩重新用丝绸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最深处。然后,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动她的发丝。

窗外,是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遥远。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星光,也燃起了一簇决绝的火焰。

她知道,前路未知,或许布满荆棘。但为了母亲,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去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