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10:59:17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青阳城上空,将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余波与暗流涌动的杀机一同掩盖。城主府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在藏剑阁废墟附近响起,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满地狼藉和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

林澈的身影早已融入更深的黑暗。他贴着冰冷的沉铁石墙壁,如同壁虎般在建筑阴影中急速穿行。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鲜血浸湿了衣衫,黏腻冰冷,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苏凌薇塞入他手中的上品金疮药已被他迅速洒在伤口上,一股清凉之意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而那张敛息符正紧紧攥在掌心,微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青阳城,不能再待了。”苏凌薇清冷而急促的告诫言犹在耳。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冰冷空气,将体内因激战和突破而有些紊乱的气息强行压下。《逆尘剑诀》缓缓运转,那团凝聚了星芒与先祖剑意的气旋虽消耗巨大,却依旧坚韧地旋转着,提供着力量。他避开主干道,专挑狭窄、肮脏、罕有人至的巷道,向着记忆中的北门方向潜行。

青冥剑魂赋予他的,不仅是力量,还有一种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他能感觉到,至少有四五道阴冷、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蛛丝,正以藏剑阁为中心,向整个青阳城悄然蔓延、扫描。那是墨渊和林远山布下的暗哨,他们并未因城主府的介入而放弃,反而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执着地搜寻着他的踪迹。

有一次,他几乎与一队身着黑衣、气息阴鸷的修士擦肩而过,对方显然是林远山麾下的死士。林澈提前一步感知到危险,立刻催动敛息符,同时将身体紧紧贴在一处屋檐投下的深邃阴影中,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那敛息符果然神妙,微光一闪,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路边的石头般毫不起眼。那队死士从他身旁不到三尺处掠过,竟毫无察觉,他们的低语随风飘来:

“仔细搜!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

“大长老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他身上的东西!”

声音渐远,林澈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寒意更甚。林远山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杀人夺宝了。

他继续前行,变得更加谨慎。凭借着对青阳城每一条陋巷、每一处断墙的熟悉——这些是昔日他这个“废柴少主”在无人关注时独自游荡的记忆——他如同一条游鱼,在黑暗的城池缝隙中穿梭。偶尔,他能察觉到高空之上,一道强横的灵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气息冰冷而熟悉,属于墨渊。这位云剑宗的天才,果然不肯轻易放手,竟不惜耗费魂力进行大范围搜索。

幸好,苏凌薇并非仅仅给了他警告和符箓。

就在林澈接近北门附近一片杂乱的低矮棚户区时,城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道清冽如月华的剑光冲天而起,虽然一闪即逝,却瞬间吸引了城中大部分搜寻者的注意!同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夜空中清晰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剑宗弟子苏凌薇,奉师命巡查青阳城周边异动!尔等何人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是苏凌薇!她故意制造动静,引开了追兵!

刹那间,林澈感觉到,那几道锁定了北门方向的阴冷意念,以及高空之上墨渊那道强横的灵识,都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转移!机会!

林澈不再犹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模糊的青烟,借着棚户区杂乱建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掠至北门之下。此时的北门,守卫果然比平时森严数倍,城墙上火把通明,一队队卫兵紧张地巡逻。但他们的注意力,也大多被城西的动静所吸引。

林澈看准一个守卫交接班的短暂空隙,身形如狸猫般蹿上城墙阴影处,足尖在粗糙的墙面上轻轻一点,便如同没有重量般翻越了高达数丈的城墙,稳稳落在城外的土地上。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敛息符的光芒微闪,将他落地时细微的声响和气息波动也完全掩盖。

双脚触及城外冰冷、坚硬的土地,林澈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黑暗中如同巨兽匍匐的青阳城轮廓。城墙巍峨,却像一座巨大的牢笼,他曾在那里受尽屈辱,也在那里获得新生,如今又被迫逃离。父亲林啸天依旧被困城中,安危未卜……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但很快被他压下。此刻,不是留恋和感伤的时候。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向着北方那片被浓重雾气笼罩的黑暗地域——迷雾林,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迷雾林,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温度也降低了不少。一股混合着腐烂植物、湿土和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扑鼻而来。眼前,无边无际的灰白色浓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将山林的一切都吞噬其中,能见度不足十丈。月光在这里变得扭曲而黯淡,仿佛被雾气过滤得失去了所有温度。

这就是迷雾林,青阳城民谈之色变的险地。据说林中道路错综复杂,极易迷失方向,更栖息着许多因灵气异变而变得狂躁、诡异的妖兽。

林澈在林地边缘停下脚步,再次检查了一下肩头的伤口,金疮药效果不错,血已经止住,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正在愈合。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剑诀,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一步踏入了浓雾之中。

瞬间,世界变得截然不同。

外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了,只剩下一种诡异的寂静,以及自己脚步踩在潮湿落叶和腐殖质上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在死寂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雾气冰冷潮湿,附着在皮肤上,带来粘腻不适的感觉。视线严重受阻,四周都是翻滚的灰白,连树木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而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似乎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能扰乱心神的奇异力量。

林澈不敢大意,立刻催动青冥剑魂的感知力。刹那间,一种玄妙的感觉浮现心头。虽然肉眼看不远,但他的“心眼”仿佛能穿透部分迷雾,清晰地“看到”周围数十丈内的地形起伏、树木分布,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一些潜伏在雾气深处、散发着微弱生命波动和戾气的存在——那是林中妖兽。

他凭借着这种超常的感知,谨慎地选择着前进路线,尽量避开那些散发出危险气息的区域。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着体内气旋缓缓运转,吸收着林中虽然稀薄却异常活跃的天地灵气,巩固着刚刚突破的引气后期修为。

一边前行,他一边回味着与墨渊那一战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最后关头,福至心灵点出的那一指。那不仅仅是逆尘剑诀的运用,更融入了一丝先祖林惊霄那斩断一切的剑意,甚至……隐约引动了体内青冥剑魂的一丝本源气息。

“逆尘……逆的不仅是灵力运转的常理,更是战斗的方式,是身法的轨迹,是对天地规则的一种局部颠覆……”林澈心有所悟,开始尝试将这种“逆”之意境融入奔行的身法中。

他不再仅仅依靠双腿的力量,而是将一缕极细微的剑意灌注于足尖经脉。每一次踏地,不再是简单的发力蹬踹,而是带着一种旋转、卸力、甚至轻微排斥大地的奇异力道。他的身形变得愈发飘忽不定,在浓雾中穿梭时,不再是直线的冲刺,而是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折转和滑行,仿佛融入了雾气流动的轨迹,速度竟隐隐提升了几分,而发出的声响却更小了。

这种将剑意融入身法的尝试,对心神的消耗不小,但却让他对《逆尘剑诀》的运用有了新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徒手或持剑的攻击。

然而,迷雾林的危险,不会给他太多安静感悟的时间。

就在他穿过一片地势较低的洼地时,青冥剑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示!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周浓雾之中,亮起了一对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漂浮不定,迅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咆哮声从雾气深处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磨牙声。

雾影狼!

这是一种迷雾林中常见的群居妖兽,体型壮硕如小牛犊,毛皮呈灰白色,与雾气融为一体,极难察觉。它们性情凶残,嗅觉和听觉极其灵敏,擅长群体作战,利用迷雾环境发动偷袭。看这幽绿瞳孔的数量,至少有七八头之多,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林澈心中一凛,立刻停下了脚步,背靠着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能感觉到,这群雾影狼中,有一股气息格外凶悍,达到了相当于引气后期修士的程度,应该是头狼。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划破迷雾,如同进攻的号角!刹那间,左右两侧同时传来破风之声!两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从雾中扑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匕首般的獠牙,分别咬向林澈的咽喉和腰部!速度极快,配合默契!

若是以前的林澈,或许会手忙脚乱。但经历了断魂崖底的生死搏杀和与墨渊的高强度对抗,他的战斗意识早已今非昔比。

面对左右夹击,林澈不退反进!他脚下步伐一错,施展出刚刚有所领悟的逆尘身法,身形如同鬼魅般一个模糊,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两头恶狼扑击的缝隙中滑了出去!同时,他并指如剑,左右开弓!

“嗤!嗤!”

两道凝练的灰暗剑气精准地点在了两头雾影狼最为脆弱的腰腹部位!逆尘剑气的特性展现无遗,并非以蛮力硬撼,而是如同庖丁解牛般,瞬间破坏了狼妖体内妖力的运转节点,并带着一股撕裂性的劲道透体而入!

“嗷!”“呜!”

两声短促的惨嚎响起,那两头雾影狼如同被重锤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翻滚着摔倒在地,腰腹处出现一个血洞,妖气溃散,显然受了重创,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然而,狼群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林澈出手击退两头恶狼的瞬间,正前方,那头体型最为硕大、额间有一撮银色毛发头狼,如同灰色的旋风,带着一股腥风猛然扑至!它的利爪闪烁着寒光,直取林澈面门,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与此同时,身后和侧方另外四头恶狼也同时发动了攻击,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

陷入重围!

危急关头,林澈眼神一厉,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激起了更强的战意!他丹田气旋疯狂旋转,将刚刚恢复不多的灵力尽数催动!他不再保留,双手十指张开,旋即猛然握拢,虽无实剑,但十指指尖迸发出的灰暗剑气瞬间交织、延展,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片密集的、不断旋转切割的剑气网络!

逆尘剑诀——并非固定招式,而是他根据剑诀精髓,临时创出的群战之法:剑网绞杀!

“嗤嗤嗤嗤——!”

无数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这些剑气并非追求绝对的锋锐,而是蕴含着强烈的“逆乱”与“分解”之意!

首当其冲的头狼,它的利爪在与剑气网络接触的瞬间,并未感受到预期的坚硬阻挡,反而觉得一股怪异的力量扭曲了它的爪劲,更有一股尖锐的意钻进它的经脉,让它气血翻腾,扑势为之一滞!而另外四头从其他方向扑来的雾影狼,更是被纵横交错的剑气之网笼罩,护体妖气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身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伤口,鲜血迸溅,惨嚎着倒跌出去!

唯有那头银额头狼,实力最强,反应也最快,在剑气临体的刹那,怒吼一声,周身妖气爆发,硬生生震开了大部分剑气,但前冲之势也被彻底瓦解,身上多了几道血痕,幽绿的狼眼中充满了惊怒与一丝忌惮。

一招之间,狼群攻势顿挫!一头重伤,四头轻伤,头狼被阻!

林澈得势不饶人,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狼群悍不畏死,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他目光锁定了那头银额头狼,身形如电射出,主动发起了攻击!他将逆尘身法催动到极致,在狼群中穿梭,指剑点、削、斩、刺,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落在狼妖的关节、腰腹、眼睛等薄弱之处,将逆尘剑诀以巧破力、以逆破正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剑光如网,身影如风。浓雾之中,灰暗的剑气与狼妖的嘶吼、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不时有雾影狼哀嚎着倒下,灰色的毛皮被鲜血染红。

最终,林澈抓住一个机会,以左臂硬挨了侧面一头恶狼的一爪(伤口崩裂,鲜血淋漓)为代价,一指如同天外飞仙,点中了银额头狼的眉心!

“噗!”

蕴含逆尘剑意的指劲透骨而入,瞬间搅碎了头狼的脑髓!银额头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头狼一死,剩余的几头雾影狼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发出恐惧的呜咽声,夹着尾巴,迅速逃窜,消失在浓雾深处。

战斗结束。

林澈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左肩旧伤加新创,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体内的灵力也消耗了大半,一阵虚弱感袭来。他低头看了看满地狼藉和狼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这一战,堪称凶险,若非刚刚突破,且对剑诀有了新的领悟,恐怕真要栽在这群畜牲手里。

他不敢在此久留,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更强大的捕食者。他迅速在头狼尸体旁蹲下,用剑气剖开狼首,取出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灰色妖核,这是雾影狼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或许日后有用。然后,他强提精神,选定一个方向,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厮杀之地。

在迷雾中又穿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凭借着青冥剑魂的感知,他终于在一条几乎干涸的溪流旁,找到了一个被藤蔓遮掩的隐秘山洞。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但内部却颇为干燥宽敞,似乎曾是某种野兽的巢穴,如今已废弃。

林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才闪身进入洞中,并用一块石头从内部大致堵住了洞口,只留一丝缝隙透气。

终于得以喘息。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坐下,取出苏凌薇给的金疮药,重新处理了一下左肩和左臂的伤口。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清凉的刺痛感。他闭上双眼,开始运转《逆尘剑诀》,吸收着洞内相对稳定的灵气,恢复消耗的体力和灵力。

随着灵力缓缓恢复,激战后的疲惫渐渐消退,他的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

下一步,该去往何方?

青阳城是回不去了,至少短期内不能回去。墨渊和林远山绝不会善罢甘休,父亲林啸天虽被软禁,但毕竟是一家之主,林远山在未完全掌控家族前,应不敢轻易下杀手,暂时还算安全。那么,自己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提升实力!

他想起了苏凌薇分别时,除了药瓶和玉符,似乎还飞快地塞给了他一样东西。他伸手入怀,摸到了一张触感粗糙、似乎是用某种兽皮制作的简易地图。就着从石缝透入的微弱天光,他勉强看清了地图上的内容。

地图绘制得十分简略,中心标注着青阳城,向北延伸,穿过代表迷雾林的模糊区域,然后指向一片更加广阔、用枯黄色标记、被称为“陨星荒原”的地域。在荒原的某个边缘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叉号,旁边用娟秀却略显匆忙的字迹写着两个字:“遗迹”。

这就是苏凌薇提到的古战场遗迹?她为何会给我这个?是云剑宗掌握的信息,还是她个人的发现?那句“向北,寻古战场遗迹”的模糊提示,此刻有了具体的指向。

林澈凝视着那个叉号,心中思绪翻腾。古战场遗迹,往往意味着危险,但也伴随着机遇。上古秘宝、失传功法、灵石矿脉……当然,还有可能存在的、与噬灵盟相关的线索。根据先祖林惊霄玉简所述,陨星荒原正是万年前仙魔大战的一处边缘战场,或许那里,真的隐藏着揭开更多真相的钥匙。

“看来,下一站,就是这陨星荒原了。”林澈握紧了手中的兽皮地图,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前方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唯有不断向前,提升实力,才能打破困局,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收起地图,再次闭上双眼,全力运功疗伤和恢复。洞外,迷雾林的夜依旧深沉死寂,偶尔传来不知名妖兽的 distant 嚎叫,更添几分凶险。而林澈的心中,一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道路,已经清晰地铺展开来。天光微熹之时,他便要再次启程,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埋藏着上古秘密的陨星荒原,继续他的逆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