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
清晨,落魄巷的空气格外清新。
苏尘坐在屋檐下,闭着眼,看似在养神,实则开启了【听风术】。
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嘈杂声涌入耳膜,随后被他熟练地过滤、分层。
巷口卖胡饼的老张正在和老婆吵架,为了两文钱的面钱。
隔壁王大婶正在骂自家的鸡不下蛋。
而在更远处的朱雀大街上,一队巡逻的西凉兵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铠甲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有针对这里的搜查令,也没有暗哨。”
苏尘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听风术】每日限时一刻钟,这简直是苟命神技。至少现在看来,王允的人还没有把网撒到这条破巷子里来。
“表哥,吃饭了。”
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苏小红端着两个碗走出来。
经过一天的适应,这位曾经的司徒府千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粗茶淡饭的生活了。
虽然那张脸依旧丑得惊心动魄,但苏尘现在看久了,竟然觉得还有点……顺眼?
毕竟那双眼睛虽然画成了死鱼眼,但偶尔流露出的灵动是藏不住的。
“今天吃什么?”苏尘接过碗。
“昨晚剩下的羊肉汤,我又加了点野菜和粟米,煮成了粥。”苏小红有些不好意思。
“表哥别嫌弃,我……我以前没做过饭。”
苏尘喝了一口,眉头舒展:“不错啊,有进步。。”
苏小红脸上一红,低头喝粥掩饰尴尬。
“表哥,今天外面……有什么动静吗?”苏小红小心翼翼地问。
苏尘放下碗,没好气道:
“能有什么动静?王允那老头还在装死,吕布还在发疯,董卓还在等着验货。只要你不露头,咱俩就能苟住。”
“而且,他现在没空找我们。董卓那个死胖子,估计已经开始逼宫了。”
苏小红心中一紧。
苏尘擦了擦嘴,站起身:“你在家待着,练练怎么劈柴。我去上班摸鱼了。”
苏尘匆匆扒完饭,抹了把嘴便出了门。
……
太师府,文书阁。
这里是苏尘日常摸鱼的圣地。
作为主簿,他的工作其实很枯燥:把下面呈上来的粮草数据、兵员调动,分门别类地抄写、归档。
但苏尘开发出了一套独特的“摸鱼工作法”。
他用左手写字,故意写得慢吞吞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别人一个时辰干完的活,他能磨洋工磨上一天。
此时,他正趴在案几上,手里拿着毛笔假装在思考人生,实则是在利用【听风术】偷听隔壁李儒和几个谋士的谈话。
“太师说了,要派太医令去司徒府。”
“嘿嘿,王允那老儿若是敢骗太师……”
“嘘,此事机密。”
苏尘心中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董卓没那么好糊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蔡中郎来了!”
苏尘抬头。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蔡邕。
而在蔡邕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面纱的青衣少女。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周身流露出的书卷气,在这一群五大三粗的西凉官吏中,宛如一股清流。
苏尘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就是蔡文姬吧?确实有气质。”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头数蚂蚁,生怕引起注意。
然而,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想躲的人,往往会直接找上门。
蔡邕进来后,和几个同僚寒暄了几句,便开始视察工作。
他走到苏尘的案几前,停下了脚步。
“这位便是苏主簿吧?”蔡邕温和地问道。
苏尘无奈起身,行礼:“下官苏尘,见过蔡中郎。”
蔡邕拿起苏尘桌上的竹简,看了一眼,赞叹道:
“好字!笔力劲挺,结构严谨。没想到这太师府里,还有这等书法人才。”
苏尘赶紧谦虚:“中郎谬赞了,下官就是字写得慢,还得练。”
此时,一直站在蔡邕身后的少女,突然往前迈了半步。
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透过面纱,紧紧地锁在苏尘身上。
蔡文姬在打量苏尘。
苏尘也在心里疯狂打鼓。
此时的文书阁内,虽有几十名官吏在埋头苦干,但苏尘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
那道视线如有实质,穿过轻薄的面纱,像两把无形的小钩子,在他身上挂住了。
不是那种怀春少女看情郎的羞涩,更不是看路人的淡漠。
而是一种……带着一丝“捉赃”意味的眼神。
苏尘只觉得后背发毛。
“难道我刚才偷看她被发现了?不应该啊,我那眼神多隐蔽,绝对是正人君子的扫视。”
苏尘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不敢露怯,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把头埋得更低了,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只毫无存在感的鹌鹑。
“父亲,这就是您常提起的苏主簿吗?”
良久,少女终于开口了。
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听得苏尘耳朵一酥,但心里却是一紧。
蔡邕抚须笑道:“正是。这太师府文书阁内,多是些只会算账的俗吏,唯有苏尘这笔字,虽显匠气,却胜在骨架端正,有些意思。昭姬,你也来看看。”
苏尘嘴角微抽。
老蔡啊,你夸人就夸人,什么叫“只会算账的俗吏”?
你这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没看见旁边李主簿脸都绿了吗?
蔡文姬微微颔首,莲步轻移,走到了苏尘的案几旁。
一股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女儿家特有的兰草幽香,悄然钻入苏尘的鼻孔。
很好闻。
但苏尘现在只想打喷嚏把她喷走。
蔡文姬并没有直接看人,而是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苏尘刚才写到一半的竹简。
“先生这字……”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苏尘心头一跳,赶紧解释:“下官才疏学浅,字迹拙劣,污了小姐慧眼。”
“不。”
蔡文姬轻轻摇头,美眸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尘低垂的头顶。
“字是好字。只是文姬有一事不明。”
“这一撇一捺,墨迹着力点似与常人不同。起笔轻而收笔重,且笔锋略显迟滞……”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苏尘和蔡邕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先生,似乎是用左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