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实验室的异常数据
凌晨五点十七分,苏映雪站在中央实验室的基因测序仪前,屏幕上的数据让她第三次怀疑仪器出了故障。
这是从夏小雨血液样本中提取的DNA测序结果。理论上,人类基因组应该有30亿个碱基对,遵循标准的双螺旋结构和四种碱基的排列规则。
但夏小雨的DNA显示出了……异常。
不是突变,不是缺失,不是重复。
而是某种结构性的改写。
苏映雪放大第14号染色体的一个片段。正常人的这段序列应该是:
ATCGTTAGCCTAGCT...
但夏小雨的是:
ATCGTTAGCCTAGCT△
多了一个符号。
一个不存在的符号,在生物信息学的编码体系里,这个三角形符号(△)代表“无法识别的基础结构”。测序仪将这个位置标记为“非标准碱基对”,并附带了能量特征分析——该位置检测到异常的量子隧穿效应。
苏映雪调出更早的档案。夏小雨三年前的基因检测报告,当时她刚确诊免疫缺陷,那次的测序结果是完全正常的。
这意味着,异常是这三年来逐渐出现的。
而且,只出现在她的造血干细胞系——骨髓、血液、淋巴组织中。皮肤细胞、上皮细胞的DNA完全正常。
“定向改写……”苏映雪低声自语,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像是某种……精准的基因编辑。但不是CRISPR技术,因为没有任何编辑工具留下的痕迹。”
她做了三件事。
第一,启动实验室所有备用的测序仪,对同一份样本进行重复验证。七台不同原理的仪器——从二代测序到三代单分子测序,全部在相同位置报告了“非标准结构”。
第二,联系国家基因库,请求调阅过去十年所有“非标准碱基”的报告记录。反馈在十五分钟后抵达:全国共记录到二十七例,其中二十六例被证实为仪器误差或样本污染。唯一无法解释的一例,来自三年前陨石坠落事件的另外两名受害者。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她取出了林渊治疗张明远时收集的能量场数据。
将能量波动频谱,与DNA异常位置的量子特征,进行交叉比对。
结果在凌晨六点零三分出来。
匹配度:79.3%。
不是完全一致,但存在明确的统计相关性。林渊治疗时释放的某种能量频率,与夏小雨DNA中异常结构的量子特征,来自同一个……“家族”。
就像两种方言,发音不同,但语法结构类似。
苏映雪坐回椅子,摘下眼镜,用力按压着鼻梁。
她想起了林渊昨晚说的话:“那个信号代表的可能性,和我的能力代表的可能性,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一条道路,表现为灰色的几何图案,试图将意识格式化。
另一条道路,表现为温暖的能量流,能够修复生命的损伤。
但现在,夏小雨DNA中的异常结构,似乎同时具备两者的特征——它像是一种“未完成”的改写,既保留了生命的物质基础,又被嵌入了某种……逻辑框架。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滑开了。
何立诚教授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浓茶,眼袋浮肿,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苏博士,你也看到了?”老人的声音沙哑。
“您是指DNA异常?”苏映雪调出屏幕。
“不止。”何立诚在自己终端上操作了几下,将一组影像投射到共享屏幕,“这是夏小雨的骨髓活检显微图像。你看这些造血干细胞——”
图像上,原本应该圆润饱满的干细胞,表面出现了细微的几何纹路。不是刻上去的,更像是细胞膜本身的脂质双分子层发生了结构性重组,形成了某种……分形图案。
“这些图案,和林渊描述的‘逻辑污染’几何特征,有相似性吗?”何立诚问。
苏映雪仔细比对昨天林渊口述时她画下的草图。虽然比例和复杂度不同,但基本构型确实相似:都是直线、直角、正多面体的组合。
“这意味着什么?”她问,“陨石带来的污染,在分子层面改变了她的身体?”
“更糟。”何立诚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她免疫细胞的活性测试。正常人的T细胞在遇到病原体时,会快速增殖、分化,展开攻击。但夏小雨的T细胞……”
图像显示,她的T细胞接触到模拟病原体后,没有增殖,而是开始……排列。
它们像接到指令的士兵,整齐地排列成网格状,然后静止。不攻击,也不死亡,就那样以完美的几何阵列悬浮在培养液里。
“它们被‘格式化’了。”何立诚的声音很轻,“失去了生命的随机性和创造性,变成了纯粹的逻辑单元。这解释了为什么她的免疫系统崩溃——免疫系统的核心就是随机性,就是无数细胞在混沌中寻找解决方案的能力。一旦被格式化,系统就瘫痪了。”
苏映雪感到后背发凉。
“所以林渊今天要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免疫缺陷患者。”她慢慢说,“而是一个已经被‘他们’部分改造过的……试验场?”
“试验场,或者前哨站。”何立诚喝了一大口浓茶,“这就是为什么上面如此重视这个病例。如果林渊能逆转这种改造,意味着我们有可能对抗‘他们’的污染。如果失败……”
他没有说完,但苏映雪懂了。
如果失败,不仅夏小雨会死,还会证实肃正协议的改造是不可逆的——那将是对人类文明信心的一次重击。
“还有多久?”她问。
“观察员团九点半抵达。十点开始治疗。”何立诚看了一眼时间,“你还有三个小时决定。”
“决定什么?”
老人看着她,眼神复杂:“决定你以什么身份进入那间治疗室。是旁观的研究者,记录数据,保持客观距离?还是……合作者,参与进去,承担风险?”
苏映雪愣住了。
“参与进去?什么意思?”
“林渊的能力,目前还处于本能应用阶段。”何立诚调出过去所有治疗的数据模型,“他的能量运用效率只有理论峰值的37%,大量能量在传导过程中损耗。如果有懂科学的人协助引导,将能量精准导向关键靶点,效率可能提升到60%以上。”
他顿了顿:“但这就需要你进入他的意识连接范围。不是物理接触,是意识层面的共振。就像……两个乐器调成同一个音高,共同演奏。”
“风险呢?”
“你的意识可能被污染,如果夏小雨体内的逻辑框架反扑的话。”何立诚坦然说,“也可能在共振过程中,你会看到林渊意识空间的部分真相——那可能颠覆你的世界观。甚至可能……改变你作为科学家的根本信念。”
他放下茶杯:“所以,这是抉择。是继续当安全的研究者,还是踏入未知的合作者。”
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二十。
晨光透过实验室的高窗照进来,在数据屏幕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苏映雪看着那些异常的DNA序列,看着细胞膜上的几何纹路,看着T细胞整齐得可怕的阵列。
她想起了自己的科学生涯。
二十七岁获得博士学位,三十二岁成为研究所最年轻的课题组长,三十五岁拿下国家自然科学奖。她一直相信,世界的本质是数学,是公式,是可以通过实验验证的客观规律。
但现在,她面对的是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现象。
是意识影响物质。
是DNA中出现不存在的符号。
是一种高维文明对低维生命的“编辑”。
继续当研究者,她可以安全地收集数据,发表论文,就算最终无法解释,也可以归为“未解之谜”。
但那样的话,她可能永远触碰不到真相。
“何教授。”她开口,声音很稳,“您当年为什么选择神经外科?明明有更轻松、更安全的学科方向。”
何立诚笑了,皱纹堆叠:“因为我好奇。我想知道,一堆蛋白质、脂肪、离子构成的物质,怎么就产生了意识、情感、记忆。我想亲手触摸大脑,看看思想的源头长什么样。”
“您找到了吗?”
“没有。”老人摇头,“但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生命的敬畏。当你切开颅骨,看到那团柔软的组织在搏动,你会明白,我们所有的理论,都只是对这奇迹的粗浅描述。”
他看向苏映雪:“科学不是真理本身,是通往真理的道路。有时候,路走不通了,不是真理错了,是我们的路错了。这时候,需要有人敢离开大路,去丛林里探新路。”
苏映雪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她站起身:“我需要林渊的能量场详细参数,还有他意识连接的频率特征。另外,给我准备一套脑机接口设备,最高精度的EEG-fMRI同步采集系统。”
“你决定了?”
“我决定去探新路。”苏映雪开始整理数据,“如果世界的真相藏在现有科学框架之外,那我就走出框架去看。”
何立诚点头,眼中露出赞许:“设备二十分钟后送到你的准备室。另外,我会通知钟局长调整观察方案——合作者需要保护,不能完全暴露在九双眼睛下。”
二、合作者的准备
上午八点,个人准备室。
苏映雪面对着一套复杂的设备。这不是普通的脑电图仪,而是专门为意识科学研究设计的深度采集系统——256导联的高密度EEG帽,结合实时功能性磁共振,可以以毫秒级精度捕捉大脑活动的时空动态。
更重要的是,系统集成了经颅磁刺激模块。不是用于治疗,而是用于双向调制——既接收林渊的能量波动,也能发出微弱的反馈信号,形成意识层面的对话通道。
技术员正在为她做最后的调试。
“苏博士,系统已经校准到你的个人特征频率。”年轻的技术员指着屏幕上的频谱图,“这是你静息态下的默认模式网络活动,这是你在解决复杂问题时的执行控制网络活动。系统会实时监测你的意识状态,如果检测到异常波动——比如突然转向极低频的δ波,或者出现类似癫痫的异常放电——会自动切断连接,启动保护程序。”
“切断阈值设置了多少?”苏映雪问。
“意识融合度超过40%,或者异常放电持续超过三秒。”技术员犹豫了一下,“但这个阈值……可能有点保守。因为根据之前林研究员治疗时的数据,深度治疗的融合度往往会达到60%以上。”
“调到70%。”苏映雪说,“如果连一半都不到,还谈什么合作。”
技术员瞪大了眼睛:“可是……70%已经接近意识合并的边缘了。理论上两个人可能产生短暂的身份混淆,分不清哪些想法是自己的,哪些是对方的。”
“那就体验一下身份混淆。”苏映雪戴上EEG帽,冰凉的电极贴在头皮上,“科学需要第一手数据,不是吗?”
八点三十,林渊敲门进来。
他看到苏映雪和那套设备时,明显愣了一下。
“这是……”
“合作者的装备。”苏映雪调出她整理的夏小雨资料,“我分析了她的DNA异常,细胞结构变化,还有免疫系统格式化现象。结论是:她不是一个简单的病人,她是肃正协议在地球的第一个改造试验体。”
林渊走近屏幕,看着那些几何图案的细胞图像。
“所以治疗她,相当于在对抗‘他们’已经完成的部分工作?”
“是的。而且‘他们’的改造是从分子层面开始的,比意识层面的逻辑污染更基础、更彻底。”苏映雪调出能量匹配分析,“但好消息是,你的能量频率,和改造残留的量子特征,存在79%的相关性。这意味着你们的‘语言’有相通之处,可能可以进行……对话,或者覆盖。”
“覆盖?”
“用你的能量模式,覆盖她体内已经被植入的模式。”苏映雪解释,“就像用一段音乐,盖过另一段音乐。但这需要极高的能量精度和强度,单靠你一个人,成功率只有……我计算了,31%。”
林渊想起系统提示的B+难度和特殊风险。31%的成功率,确实吻合。
“你的方案呢?”
“我进入你的意识连接。”苏映雪指向设备,“用这套系统,我可以在意识层面辅助你。我的大脑擅长模式识别和数据分析,可以实时解析夏小雨体内的能量结构,找到改造的关键节点。然后引导你的能量,进行精准覆盖。”
她停顿了一下:“但这对你有风险。我的意识介入,可能会干扰你的能量流,甚至可能引入我自己的认知偏差。而且一旦失败,我们两个都可能被反噬。”
林渊看着她。
苏映雪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睛里有某种火焰——不是狂热,而是科学家面对终极谜题时的纯粹兴奋,混合着对生命的责任。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问,“你可以安全地旁观,收集数据,写论文。”
“因为我想知道真相。”苏映雪坦然说,“我想知道意识到底是什么,能量到底是什么,高维文明到底是什么。而坐在观众席上,永远看不清舞台上的细节。”
她站起身,走到林渊面前:“而且,我相信你的道路。冰冷逻辑的道路我已经看到了——夏小雨体内那些几何结构,就是那条路的终点:完美,精确,毫无生机。我想看看你的路,能通向哪里。”
林渊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那我们需要先练习。意识连接不是开关,需要默契。”
“时间不够。”苏映雪看了一眼时钟,“观察员九点半到,十点开始治疗。我们只有不到一小时建立初步连接。”
“一小时够了。”林渊说,“因为真正的默契,不是训练出来的,是选择相信时自然产生的。”
他指向旁边的空病床:“躺下,我们先试一次浅层连接。”
三、意识的第一次握手
上午八点五十,准备室。
苏映雪躺在病床上,EEG帽连接着庞大的设备阵列。林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没有碰她,只是将手悬在她额头上方。
“放松,不要抗拒。”他的声音很平稳,“想象你的意识像水一样流动,跟随我的引导。”
苏映雪闭上眼睛。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科学家,她的第一反应是分析——分析自己的脑波变化,分析身体的生理反应,分析意识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但这正是问题所在。
“你在分析。”林渊说,“分析就是抗拒。你在用理性监控整个过程,这会在意识外围形成一层‘观察者屏障’。放下分析,只是体验。”
苏映雪深吸一口气,尝试关闭自己习惯性的监控模式。
这很难。
就像让鱼忘记水,让鸟忘记天空。分析思维是她二十多年来最熟悉的工具,是她认知世界的唯一方式。
她想起何立诚的话:“有时候,路走不通了,需要有人敢离开大路。”
她决定做一个实验。
一个关于“不分析”的实验。
她开始回忆童年的一件事——不是用逻辑分析它,只是重新体验。七岁那年,她第一次看到显微镜下的草履虫,那个微小生命在视野里游动的瞬间,她感到了纯粹的、无法言说的震撼。没有“为什么”,没有“怎么运作”,只有“哇”。
那个“哇”的感觉,在她意识里浮现。
瞬间,屏障松动了。
林渊的能量像找到了入口,温和地流入她的意识空间。
苏映雪“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种更本质的感知方式。她看到自己的大脑活动变成了一幅发光的全息图——默认模式网络像一片安静的星云,执行控制网络像几条明亮的高速公路,边缘系统像一团温暖的火。
而林渊的意识,像一道金色的光,轻轻触碰这些结构。
没有侵入,没有强制,只是触碰,像在敲门。
苏映雪本能地“开门”。
连接建立了。
没有言语,但信息直接交换。她感受到林渊此刻的状态:灵能储备58%,精神专注度87%,对夏小雨病例的担忧值42%,但决心值96%。
她也感受到林渊感知她的状态:理性思维占比85%,情感波动压抑度70%,好奇心强度98%,恐惧度……23%。
恐惧度只有23%。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未知的兴奋,远远超过了对风险的恐惧。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她用意念想。
“是的。”林渊的意念回应,带着一丝笑意,“你是个勇敢的探索者。现在,看这边——”
他的意识引导她“看向”另一个维度。
不是大脑结构,而是能量层面。
苏映雪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能量场——从丹田升起,沿着经络流动,在五脏六腑之间循环。有些地方明亮通畅,有些地方暗淡堵塞。长期熬夜导致的肝经淤滞,过度思考导致的心肾不交,都清晰地呈现在能量图上。
“这就是中医说的‘气’?”她惊讶。
“是生命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林渊解释,“你的能量场总体健康,但理性思维过强,压抑了情感能量的流动。这在平时没问题,但在意识连接时,情感能量是重要的缓冲层。缺少它,你的意识会像没有减震器的精密仪器,容易被冲击损坏。”
“那我需要做什么?”
“释放一点情感。”林渊的意念很温和,“不用多,就一点。可以是喜悦,可以是悲伤,可以是愤怒——任何真实的情感,都能润滑意识通道。”
苏映雪想了想。
她想到了夏小雨。十六岁,本该在校园里奔跑的年纪,却躺在病床上等死。她想到了那些几何图案正在一点点吞噬那个女孩的生命。
不是作为研究对象,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来——不是怜悯,是愤怒。
对不公的愤怒。对那个未知文明随意改造生命的愤怒。对命运随意摧毁一个年轻生命的愤怒。
这股愤怒在她的能量场里炸开,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但林渊没有阻止,反而引导这股愤怒的能量,沿着心经流动,转化为一种炽热的、保护性的力量。
“愤怒可以毁灭,也可以守护。”他的意念传来,“关键在于你选择用它来做什么。”
苏映雪感到那股愤怒逐渐沉淀,变成了一种坚定的决心。
她要救那个女孩。
不是因为科学价值,不是因为政治意义。
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应该活着。
意识连接的深度在这一刻突然提升。设备屏幕上显示,两人的脑间同步率从12%跃升到38%,而且还在稳步上升。
“可以了。”林渊撤回意识连接,“这个程度就够了。再深的话,你的自我意识可能会暂时模糊。”
苏映雪睁开眼睛。
世界看起来有些不同。不是视觉上的,而是感知层面——她能模糊地感觉到房间里的能量流动,感觉到设备散发的电磁场,甚至感觉到走廊外医护人员走动的微弱振动。
“这就是能量感知……”她喃喃道。
“初级的。”林渊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需要你现在做一件事:用你的科学思维,分析夏小雨的改造结构,找出最薄弱的关键节点。然后,在治疗时,你的任务就是精准指引我攻击那个节点。”
苏映雪立刻坐起来,调出所有数据。
现在她的视角完全不同了——不再是纯粹的分子生物学分析,而是结合了能量层面的理解。
她看到了之前忽略的东西。
夏小雨体内的改造结构,不是均匀分布的。在骨髓、淋巴结、脾脏这些免疫器官,改造密度最高,几何结构最完整。但在一个地方,改造出现了明显的……不协调。
“这里。”她放大心脏区域的影像,“心肌细胞也出现了几何重组,但这里的结构和免疫系统的结构,存在相位差。你看,免疫系统的几何单元是以正六边形为基本单位,而心肌细胞是以正八边形为基本单位。两种结构在交界处产生了干涉条纹。”
她调出能量模拟:“如果我的计算正确,这个干涉区就是整个改造网络的谐振薄弱点。只要在这个点输入特定频率的能量冲击,就可能引发整个系统的共振崩溃——就像用正确频率的声音震碎玻璃杯。”
林渊仔细看着数据:“但攻击这里,会不会伤害到她的心脏?”
“风险有,但可控。”苏映雪调出心脏的电生理模型,“我计算了能量冲击的阈值。只要控制在0.3-0.5焦耳的范围内,频率精确匹配,就可以只破坏改造结构,不损伤正常心肌细胞。但这就需要……”
“需要我们两个的精准配合。”林渊接话,“你在意识层面实时监测心脏状态,引导我的能量精确命中,并控制强度。”
“是的。”苏映雪看着他的眼睛,“误差容限只有±2%。错过了,或者能量过强,都可能造成心脏骤停。”
两人对视。
这是真正的、生死攸关的合作。
没有退路,没有试错机会。
要么成功,要么可能害死患者。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二十五。
观察员团应该已经抵达,正在接待室听钟闻寂的简报。
距离治疗开始,还有三十五分钟。
四、抉择的时刻
九点三十,苏映雪收到了何立诚发来的加密消息。
“观察员团九人身份已确认:两名医学伦理专家,三名生物安全官员,两名军方代表,一名情报系统人员,还有一名……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来自‘熵减科技’。”
熵减科技。
这个名字让苏映雪眉头一皱。这是一家近年来迅速崛起的生物科技公司,主打“理性优化”概念,声称要用基因编辑和脑机接口技术,“帮助人类摆脱情绪的束缚,实现逻辑决策的完美化”。公司的创始人秦肃很少公开露面,但传闻他与多个军方和情报项目有深度合作。
为什么一个民营科技公司的人,会出现在最高机密的观察团里?
“注意那个来自熵减科技的人。”何立诚的消息继续,“他叫陆明哲,四十五岁,斯坦福脑科学博士。他的研究方向是‘意识的量子计算模型’,公开论文显示,他相信意识只是一种复杂的算法,可以被模拟、优化甚至……重写。”
重写。
这个词让苏映雪想起了夏小雨DNA中被“重写”的碱基对。
她快速调阅陆明哲的公开资料。最近的论文标题是:《论情绪作为进化残留物的冗余性及其删除的伦理考量》。摘要里写道:“情感反应在原始环境中具有生存价值,但在现代文明中已成为决策噪声。通过神经调制技术抑制边缘系统过度活动,可以提升个体和集体的决策效率37%以上。”
苏映雪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人的理念,和肃正协议的“逻辑至上”,惊人地相似。
“钟局长的安排是,”何立诚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治疗全程录像,但核心的能量数据只对内部团队开放。观察员只能看到常规医疗监控画面。你和林渊的意识连接数据,会进行二次加密,只有我、钟局长和最高层指定的三人小组有权调阅。”
这算是一种保护。
但苏映雪知道,真正的保护不是数据加密,而是治疗成功。
只要夏小雨能活下来,能好转,所有的质疑都会暂时平息。
九点四十,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设备。
林渊已经前往治疗室做准备。
苏映雪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白大褂整齐,头发一丝不苟,表情冷静。但眼睛里有某种新的东西——不再纯粹是科学家的客观审视,多了参与者的决心,甚至……一点战士的锐利。
她想起了导师在她博士毕业时说的话:“映雪,你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最纯粹的学生。但记住,科学不是庙堂里的神像,它应该在人间,为生命服务。”
当时她不理解。
现在,她好像懂了。
科学如果只停留在论文里,如果只为满足好奇心,那它就失去了最根本的意义——改善生命,守护生命。
她戴上特制的耳麦,里面传来林渊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她说。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保持你的愤怒。”林渊的声音很平静,“但不是失控的愤怒,是清醒的、定向的愤怒——对不公愤怒,对冷漠愤怒,对那些随意摆弄生命的存在愤怒。愤怒可以烧穿恐惧。”
苏映雪深吸一口气。
愤怒。
是的,她有很多愤怒。
对夏小雨命运的愤怒。
对那个未知文明傲慢的愤怒。
对陆明哲那种“删除情感”论调的愤怒。
甚至,对过去那个只知分析、不懂共情的自己的愤怒。
她让这些愤怒在心中燃烧,但不让它失控,而是像熔炉一样,锻造出坚定的意志。
九点五十,她走向治疗室。
在走廊里,她遇到了观察团。九个人穿着正式,表情各异。陆明哲走在最后,四十多岁,戴着一副智能眼镜,镜片不时闪过数据流。他看了苏映雪一眼,点了点头,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不是友善,更像是评估。
苏映雪没有回应,径直走过。
进入治疗准备区,她戴上EEG帽,启动所有设备。
屏幕上,她和林渊的脑波开始同步校准。
夏小雨已经被推进治疗室。女孩瘦得可怕,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她的眼睛睁着,看向天花板,眼神空洞中还有一丝微弱的光——那是生命最后的倔强。
“小雨,”林渊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接下来我们会尝试治疗你。过程可能会有不适,但你不会孤单,我们会陪着你。”
夏小雨的眼球微微转动,看向林渊,又看向玻璃外的母亲——那是一个同样憔悴的女人,双手合十,在无声祈祷。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口型是:
“我……不怕……”
林渊的眼睛湿润了。
他抬起头,看向观察玻璃。那里有九双眼睛,有各种心思。
但他只看向一个方向——苏映雪所在的准备室。
隔着一道墙,但意识已经连接。
“开始吧。”他说。
不是对观察员说,不是对钟闻寂说。
是对苏映雪说。
对合作者说。
苏映雪在控制台前坐下,手放在感应板上。
屏幕上,三个人的脑波开始同频——林渊的、她的、夏小雨的。
意识的三重奏,即将开始。
而远在深空,某个探测器再次记录到了异常能量读数。
读数被标记、分析、上传。
这一次,报告的结论多了一行:
【检测到多意识协同现象】
【协同效率:预计超越单意识操作127%】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从“观察-干预”升级为“遏制-改造”】
【建议:启动二级响应协议,投放‘逻辑锚点’至目标区域】
报告发送。
目标坐标:地球,东经116.4°,北纬39.9°。
正是基地所在的位置。
倒计时,已经开始。
但治疗室里的三个人,还不知道这些。
他们只知道,眼前有一个女孩需要拯救。
而他们选择,并肩作战。
苏映雪闭上眼睛,意识完全投入连接。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研究者。
她是合作者。
是战士。
是选择站在人性这边,对抗冰冷逻辑的科学家。
而她的抉择,将影响的不只是一个女孩的命运。
或许,还有整个人类文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