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几日,宴清禾睡得并不安稳,前世父兄惨死的画面一遍遍闪过,数次被惊醒,干脆直接起身练武。
院中,她提剑旋身,长剑破空发出清悦的剑鸣,身形起落间毫无滞涩,剑随心动,利落干脆。
一中年人不知何时来到,笑眯眯地说:“小姐那么早就起来练剑了。”
“睡不着就想练练”宴清禾收剑定式,随意答道:“武伯找我有何事吗?”
武伯本是千夫长,受了伤,不便在前线,就和她一起进京任管家。
武伯伸手递过一个拜帖,“说来也奇怪,安平公主和小姐素不相识,却递来生辰拜帖,特意强调太子也会来,时间在三日之后,不知为何。”
当然是为了试探并羞辱宴家了。
上一世,也是递来请帖,她准备重礼前往,结果,安平公主装作忘记安排席位,在席尾随便了加了个凳椅,明里暗里嘲讽宴家。
她顾忌颇多,最终忍了下来。
“应下吧,劳烦武伯备点贺礼,三日之后,我们去给公主祝贺。”
武伯点了点头称是:“这也是结交宫中权贵的机会,小姐去看看也挺好。”
不,她要去坐实嚣张跋扈的名声,顺便救人。
宴清禾清楚记得在宴会上,有刺客闯入,目的正是太子。
她当即拔剑保护,直到官兵到来。这场刺杀,是针对太子的,但是慌乱中不少王公贵族也受了伤,八皇子当场丧命。
皇帝震怒,但是查来查去都查不到刺客是何人安排,最后不了了之。
她想救下八皇子。
其他皇子背后多少有母族势力帮扶,但八皇子的母妃是皇帝下江南时带回来的舞女,扶持这无外戚根基年仅六岁的八皇子,更容易让他依赖于镇国公府。
“小姐有个事情不知如何处理”武伯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口:“前日在府门前的事,尚书府的人推波助澜找人大肆宣传,事情经过被传得断章取义,怕对您名声不利。”
宴清禾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语气无波:“无碍,随他们去吧。”
正合她意,一是坐实了她刁蛮跋扈的名声,以后好行事,二是看林胡安给自己挖坑,他们之间还有得打交道。
三日之后,公主府邸。
琉璃映灯火,锦绣铺街亭,来往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不愧是皇帝最宠爱的嫡公主。
此刻,前厅热闹非凡——公主特地从扬州找的戏班,正在场上唱戏。
安平公主颇为满意,偏头看向太子沈翊:“皇兄,这戏班子不错吧,花了不少钱呢。”
沈翊笑笑,“你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安平公主挑眉,意味深长,对身旁的女子说道:“这个戏好看,一会还有更好看的戏呢,瑶瑶,你猜我还请谁来了?”
次辅嫡女徐思瑶,掩饰住眼中的兴味,带着好奇:“安平你还请了谁?”
“啧,还能有谁,那个不要脸的昭华郡主啊。”安平公主冷哼一声,面带不悦,“那个贱人,仗着她爹有点兵权,竟然敢肖想皇兄,你脾气还是太好了,一点不生气,我帮你治治她。”
徐思瑶轻咬下唇,无辜说道:“安平这样不好吧,郡主她许是情难自禁。毕竟太子哥哥龙子凤孙,风采卓然,寻常女子见了,心生仰慕也是人之常情。”
“安平,”沈翊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温和,却掩不住自傲,“女儿家,言辞莫要如此锋利。”
他无奈般摇了摇头,“不过,你说得不错,安平确实粗俗无状,言行举止比起京中闺秀相差甚远。”
安平立刻接话:“皇兄你就是太宽厚!她都做出那些事了,你还替她留颜面!”
徐思瑶适时插话,声音轻轻柔柔,满是关切,“太子哥哥莫要太过烦心。边关民风开放,她不懂京城规矩,做出了些荒唐事也是正常。”
沈翊摆了摆手,仿佛不堪其扰,颇为无奈地说道。
“罢了,既说到此,也不瞒你们。去年孤代父皇巡边至漠北,与镇国公府确有些往来。昭华郡主,大约便是自那时起,生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在漠北时,她便时常来找我,孤见她言行直白,想着她在边境长大,倒也情有可原,未予计较。岂料我回京后,竟越发不知分寸。”
他眉头紧皱,语气不耐:“她书信不断,都是关心我言行起居。如此行径,岂是名门贵女所为?孤碍于她父亲镇守边关的颜面,念她一片痴心虽可笑却也算执着,方才屡次容忍,未加严斥,只命人将那些书信丢了,免得污了东宫。”
徐思瑶蹙起细眉,语气忧虑:“照这般说,如今昭华郡主已回京,怕是更要寻机会时时亲近殿下了?殿下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安平打断她,语气刻薄:“那是自然!瑶瑶你当以为她为了给本宫贺寿来的?我与她素无交情,前几日下帖时,不过是随口提了句太子哥哥也会来,你瞧她这不就眼巴巴赶来了?”
沈翊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安平,慎言。”
他语带施舍,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她确有此意,今日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好好提点她几句。让她明白,女子应当自重,也算是看在她父亲为国守边的份上。”
安平公主得了暗示,眼睛一亮,亲热地挽住徐思瑶:“皇兄放心,我自有分寸。走吧瑶瑶,咱们该去迎接这位昭华郡主了。”
还没进到席间,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安平公主不由得皱眉,谁敢在她的生日宴席上闹事。
一进门,安平公主便看见宴清禾安然坐在主位之下的首席,那是她特意留给徐思瑶的位置,旁边的侍女正急着劝说。
“宴清禾!”安平公主当即竖眉,厉声呵斥,“谁准你坐在那里的?给本宫滚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宴清禾闻声抬眸,缓缓起身。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安平公主身上,继而扫过她身旁徐思瑶,最后,定格在了沈翊脸上。
心底那股被刻意压制的滔天恨意,几乎在瞬间翻涌上来。
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利用镇国公府的忠君爱国,将镇国公府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传来刺痛,才让她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安平公主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翊,脸上嫌恶更重,指着末席:“你耳朵聋了吗?本宫让你滚回那里去!那是你的位置!瑶瑶的位置,也是你这等粗蛮之人能坐的?你也配?”
宴清禾回过神,迎上安平公主的怒视,“臣女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有品级在身。按规矩,我坐这里,并无不妥。还是公主有心折羞我镇国公府,觉得以我镇国公府的军功不配坐到这里。”
提到镇国公的军功,心中再看不上,面上也不能直接反驳,安平公主气得脸色涨红,“你强词夺理!本宫的宴会,本宫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太子面色阴沉下来,“昭华,够了。安平年轻,安排席次偶有疏漏,一个位置而已,能不能知书达理一点?你怎么能仗着军功欺人。”
徐思瑶见状,眼圈微红,委屈地说:“太子哥哥息怒。都是瑶瑶不好,让公主和郡主为难了。这位置郡主坐理所应当,瑶瑶去旁边就是。”
“知书达理?”宴清禾的目光在徐思瑶和太子之间,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殿下的意思是,像徐小姐这样,之前明知于礼不合,还是接受,便是知书达理的典范了?”
徐思瑶苦心经营,一心想当太子妃,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前世她虽察觉,却因顾及太子和徐家颜面及不愿多生事端,未与她彻底撕破脸,
然而,听在沈翊耳中,却完全变了一番滋味,自他认识宴清禾,她什么时候这样针锋相对过。
她方才那番话,哪里是在论什么礼法规矩?分明是瞧见自己与思瑶一同进来,又见自己出言维护,心中不痛快,醋意翻腾,才借题发挥。
如此尖酸刻薄,无非是怪自己冷落了她,目光放在思瑶身上几分。
沈翊笃定地说,“你心中有怨,无非是见孤与旁人亲近。这般拈酸吃醋,行事偏激,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好了,念在镇国公的份上,这次便允你坐这儿,下不为例。更莫要因一己私情,便如此任性失态。”
宴清禾看着沈翊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笃定与不耐,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
为了迷惑自己父兄,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沈翊,她当着将士的面给沈翊表白,特地抄话本写成信寄给沈翊。
只有让父兄相信她为情所困,痴恋太子,他们才会允她回京联姻。
沈翊但凡认真看过信中内容,就会发现,信中的称呼都是不同话本子的人物,今天是薛平贵,明天是梁山伯,和他沈翊有什么关系。
前世她早早解释清楚,如今才知道,沈翊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