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计划很快制定。
赵擎负责望风,观察护士的巡逻规律,特别是音乐厅附近的情况。
李瀚和周明轩在活动室制造正常活动的假象,如果护士来查,就说其他人去卫生间了。
林妙留在活动室,负责在必要时按响呼叫铃制造混乱。
顾凛希和苏晴去音乐厅。
“为什么是你们两个?”李瀚问。
“苏老师懂音乐。”顾凛希简单回答。
苏晴点头:“我学过几年钢琴,识谱没问题。”
“那顾小姐呢?”周明轩推了推眼镜,“你也会?”
“不会。”顾凛希说,“但我记忆力够好,可以记住该按哪些键。”
这回答让人无话可说。
下午三点二十分,赵擎传回消息:护士刚完成一轮巡逻,下一次预计在三点四十左右。
音乐厅在一楼东侧,位置相对偏僻,附近没有常驻人员。
“现在行动。”顾凛希起身。
她和苏晴一前一后离开活动室,沿着走廊快步向东。
音乐厅的门是双开的木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
墙上挂着几幅音乐家的肖像画,画框歪斜,玻璃碎裂。
唯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光线从木板的缝隙透进来,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惨白的光柱。
顾凛希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
琴键已经泛黄,有几个键甚至塌陷了。
但整体看起来还能用。
苏晴走到她身边,打开乐谱,翻到有标记的那一页。
她快速报出所有标记的音符位置和音名。
顾凛希默默记下。
“顺序呢?”她问。
“按乐谱顺序来。”苏晴说,“但标记的符号有三角和圆圈两种。三角可能是重音,或者需要长按?”
“试试就知道了。”
顾凛希在钢琴前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她不会弹琴,但知道每个键的位置。
第一个键,降E。
她按下。
琴键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音乐厅里回荡。
音准有些偏差,但还能辨认。
第二个键,升G。
第三个键,降E。
第四个键,C。
第五个键,F。
她按照苏晴报出的顺序,依次按下七个标记的音符。
当最后一个键被按下时,钢琴内部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顾凛希立刻停手。
几秒钟后,钢琴正面的木板悄然滑开一小块,露出一个隐蔽的夹层。
里面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体。
“机关。”苏晴低声说。
顾凛希取出包裹,打开油布。
里面是一本巴掌大小的素描本,以及几张折叠的信纸。
素描本的第一页,用炭笔画着一张扭曲的人脸——眼睛瞪大,嘴巴张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线条狂乱,笔触用力到几乎划破纸面。
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鸢,83.9.15。
往后翻,是更多类似的画:被铁栏分割的天空、倒吊的十字架、无数只伸向虚空的手......
最后一页画着一架钢琴,琴键上渗出黑色的液体,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音乐是最后的出口,也是谎言开始的地方。”
顾凛希合上素描本,打开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与乐谱上的相同,细密而颤抖,但内容更完整:
【如果你看到这些,说明你找到了我的记号。时间不多了,他们很快会发现我藏东西的地方。】
【林雍变了。不,也许他一直是那样,只是我从前没看清。他说艺术需要规范,情感需要管理,人格需要修正。他说这是为了创造更“完美”的人类。】
【可他定义的完美,就是抹去所有棱角,变成听话的傀儡。】
【蓝色药片会让人记忆力减退,情绪平复,或者说麻木。红色十字房间里藏着真实的病历和实验记录,去那里找证据。林雍在撒谎,整个疗养院都在撒谎。】
【我在花园东南角的白色长椅下面埋了东西,如果我来不及,请帮我取出来。那是我最后能留下的真相。】
【不要相信任何说我不存在的人。】
【白鸢,1983年10月12日】
信到此为止。
日期是1983年10月12日,距离档案记录中“治疗完成”的10月20日,还有八天。
“这是遗书。”苏晴轻声说。
顾凛希将信纸折好,和素描本一起重新包进油布。
就在这时,音乐厅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顾凛希迅速将油布包裹塞进病号服内袋,合上琴盖。
苏晴同时将乐谱合拢,放回钢琴上。
门被推开了。
林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护士。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但眼神里没有温度。
“顾小姐,苏小姐,”他的声音平缓,“原来你们在这里。”
顾凛希站起身,脸上已经调整出适当的微笑:“林院长。”
“音乐厅平时不对外开放。”林雍走进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清晰,“规则第六条,应该写得很清楚。”
“我们在研究音乐疗法。”顾凛希平静地回答,“作为志愿者,我们想了解疗养院曾经使用过的治疗手段。图书馆的资料提到,音乐治疗对情绪调节有帮助。”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林雍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拂过琴盖上的灰尘,“现在我们有更科学、更有效的方法。”
“但我们注意到周三下午的活动早就取消了。”苏晴开口,语气温和,“规则第六条似乎已经过时了。这是否意味着,疗养院的规则体系本身也需要更新呢?”
问题很尖锐,但问得彬彬有礼。
林雍看了苏晴一眼,笑容不变:“规则的存在是为了维持秩序。某些条目可能因为实际情况调整而显得过时,但只要它们还在规则列表上,就需要遵守。这是秩序的基础。”
“即使规则与现实矛盾?”顾凛希问。
“现实需要适应规则,而不是反过来。”林雍转向她,“顾小姐似乎对规则有很多疑问。”
“只是好奇。”顾凛希说,“一个完善的体系,应该能解释自身的所有矛盾。”
“矛盾往往源于理解不足。”
林雍走近一步,他的身高比顾凛希高半个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比如现在,你们未经许可进入音乐厅,已经违反了规则。按照程序,我应该将二位转入行为观察期,进行额外评估。”
气氛骤然紧张。
两个护士向前迈了一步。
顾凛希没有后退。
她看着林雍的眼睛,缓慢地说:“规则第八条:主治医生拥有最高权限。但我们的主治医生是谁?档案里没有指定。”
林雍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作为院长,我有临时指定权。”他说。
“但在指定之前,我们理论上没有主治医生。”
顾凛希继续:“规则第八条无法生效。而规则第六条只规定只能由指定人员弹奏,我们刚才并没有弹奏钢琴,只是在这里参观。所以严格来说,我们并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可以明确执行的规则。”
她顿了顿:“除非,您承认规则本身存在模糊地带,需要人为解释。而解释权,在您手里。”
音乐厅里安静了几秒。
林雍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些。
他仔细打量着顾凛希,像是在评估一件复杂的仪器。
“你很聪明,顾小姐。”他最终说,“但聪明人往往更容易陷入麻烦。因为他们总想看清不该看清的东西。”
“真相不该被隐藏。”顾凛希说。
“真相往往伤人。”林雍转身,走向门口,“这次就算了。但请记住:遵守规则,对你们有好处。下午五点的心理评估准时开始,不要迟到。”
他带着护士离开,门被轻轻关上。
脚步声渐远。
顾凛希缓缓吐出一口气。
病号服内袋里的油布包裹硌着肋骨,提醒着她刚才找到的东西有多重要。
“你刚才很冒险。”苏晴说。
“必要的冒险。”顾凛希看向她,“你也一样,那个问题问得很好。”
苏晴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探底,就探到底。不过,他真的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暂时而已。”顾凛希说,“他需要维持院长的人设,如果我们公然违反明确规则,他就有理由采取行动。但现在我们游走在规则的灰色地带,他没有立即动手的借口。”
“但之后会更小心。”苏晴说。
“对。”顾凛希走向门口,“所以我们的动作要快。白鸢在长椅下埋了东西,那是下一个目标。”
两人离开音乐厅,沿着走廊返回。
途中经过一扇窗户,顾凛希瞥见窗外花园的景象。
东南角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把白色的长椅,孤零零地立在枯树丛中。
规则第七条:花园东南角的白色长椅是禁地,不可靠近。
又一个明确禁止的区域。
又一个可能藏着真相的地方。
回到活动室时,其他人已经等得焦急。
看到两人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
顾凛希简单说明了情况,取出油布包裹里的东西传阅。
素描和信纸在众人手中传递,每个人的脸色都越来越凝重。
“所以白鸢真的留下了证据。”周明轩看完信,声音有些激动,“长椅下面!我们得去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