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馆的烛火跳着细碎的光,只有他和君姝仪两人。
他俯身轻叩案几,把熟睡的君姝仪叫起来,质问道:“殿下怎么又犯错了?”
“该罚。”他冷声道。
君姝仪揉了揉眼,脸颊还带着睡后的红晕,小声嗫嚅:“姝仪知错了。”
他捏着那柄乌木戒尺,示意她伸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唇把手伸出来。
他却没打下去,只是拿乌木尺顶端抵住她掌心:“每次打手心都没有用,殿下永远不长记性。”
君姝仪疑惑地看他:“那太傅想如何?”
“该换别的地方惩戒。”
“换哪里?”
他没说话,只是用乌木尺挑开她的袖子,露出光滑细腻的小臂。
戒尺冰凉的木面轻轻划过她的小臂,又从袖子下拿出来,隔着衣服一直划到肩头,再到纤细的脖颈。
乌木尺缓缓上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他对视。
他目光落到她嘴唇上,最终拿乌木尺抵住她的唇肉。
喉结滚动了一下:“舌头。”
君姝仪愣了愣,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她纠结片刻,还是听话地张开唇,将红艳的小舌探了出来。
乌木尺轻轻落下,带着一丝凉意,拍在舌尖时只有浅浅的麻意。
收回时,木面上沾了点晶莹的水渍,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地咬着舌头,抱怨道:“好疼。”
“娇气。”他皱了皱眉,“臣明明没使一分力。”
“可是真的很疼。”她嚷道。
他沉默了几秒,说道:“微臣帮殿下看一下。”
她再次探出舌头,小舌微微颤抖,艳红的颜色格外惹眼。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靠近,目光凝在她的舌尖上。
“是不是都红了?”她小声问道。
“是很红。”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那怎么办?”她眼眶红红的。
“需得……”他的话没说完,只是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
沈堇文猛地坐起身,额前沁着薄汗,身上的寝衣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一把扯开闷人的被子,大口喘着气,胸腔里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久久不能平复。
疯了。
门口守夜的小厮正支着下巴打盹,忽得被屋内的呼唤声惊醒,不敢耽搁连忙推门而入。
沈堇文坐在床边,寝衣松垮地挂在肩头,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他声音有些沙哑:“给我备水沐浴,再把床褥换了。”
小厮躬身应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爷腿间,瞳孔猛地一缩,瞬间瞪大了双眼——少爷不是说自己有隐疾……
沈堇文注意到他的目光,眸光骤然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危险的冷意:“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情该不该知道。”
小厮心头一凛,瞬间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赔罪:“小的该死!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敢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堇文没再看他,只是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小厮磕了几个头,见少爷没再追责,连忙爬起来,大气不敢出一口,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转身便快步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和干净的床褥。
——
墨香混着窗隙漏进的微风漫开。
沈堇文在案前朗声道:“今日策论,便以‘守拙’为题。可论治学之道,可述处世之法,亦或言心之所向。”
案前学子皆低头沉思,君姝仪支着腮帮子打了个哈欠,眼里还带着未消的困意。
她手肘搭在宣纸上,笔尖悬而未落,思索片刻后便开始写第一句:拙非愚钝,乃守本心之谓也……
写着写着她就忍不住阖了眼,头一点一点的,袖子顺着无力的手臂滑落,露出小臂内侧一抹淡淡的浅粉色痕迹,在皓白肌肤上格外惹眼。
沈堇文正沿案巡视,路过她身侧时,瞥见她频频点头的模样。他眉峰微蹙,正要开口斥责,目光却猝不及防撞上那抹粉痕。
昨日梦境里的旖旎光影陡然翻涌——温软的触感、细碎的喘息,他视线像被灼伤般迅速移开,脚步未停地往前走了几步,后背绷得笔直。
君姝仪身子一歪,从支着头的手上跌下来,困意瞬间被惊散。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尾,抬眼正望见沈堇文挺拔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疑惑:昨日还罚了她,今日她又忍不住犯困,他居然一声不吭,难道他没看见吗?
君姝仪随即收起了心头的疑惑,将目光重新落回宣纸上,专心写起手里的文章来。
一个半时辰后,书童将所有人手里的文章收走。
沈堇文端坐案前,逐一查看打分点评。他手中的朱笔在卷面上游走,时而蹙眉,殿内静得只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
良久后,沈堇文拈起一张卷子,朗声点名:”李修茹。”
那学子应声上前,接过卷子时神色忐忑。
沈堇文朱笔轻点卷面:“引经据典尚可,只是‘守拙’之核未点透,过于侧重治学之法,少了几分本心之悟。”李修茹连忙躬身应是,接了卷子退回座位。
“王若微。”沈堇文的声音又起。
点名声一声又一声,褒贬之语错落入耳。沈堇文点评时素来犀利,却也不失公允。
终于,他拿起最后一卷,指尖触及那熟悉的字迹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抬眼望向君姝仪:“君姝仪。”
她心头一跳,怀着几分期待上前,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沈堇文喉结微滚,刻意避开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卷面上:“今日文章当属殿下的最佳,文章见地通透,字句皆有风骨。”
君姝仪闻言,嘴角瞬间扬起笑意,忍不住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洋洋。
她正要道谢,下一秒笑容僵住——“只是写文章时还犯困打盹,态度不专。中间部分字迹潦草不说还沾了墨痕,回去重新写一遍,明日交给我。”
君姝仪撅了撅嘴,敷衍地应了声:“是。”退至原位后,她翻开卷子,见卷面上朱笔圈注的皆是她自认为写得尚可的句子,末尾批着“慧心可嘉,当戒浮躁”六字。
何呦呦小声问道:“殿下,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文章?”
君姝仪将文章递过去,心里盘算着托人把文章带给沈砚泽,让他帮自己重新抄一遍。
早课结束,君姝仪携着何呦呦踏出毓秀馆,朝阳透过云层洒在金砖上,暖得人骨头都松快了几分。
两人循着水声来到假山旁的小池边,池面波光粼粼,数十尾金红锦鲤摆着肥硕的尾鳍,争抢着浮在水面的浮萍,活跃得很。
“宫里的鱼儿倒是养得金贵,个个都这般肥美。”何呦呦捻起侍女刚取来的鱼食,指尖一扬,碎屑落入水中,引得锦鲤争相跃出,溅起细碎的水花。
君姝仪也捻起一些鱼食洒进池子,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带着些许颤音:“参…参见殿下。”
她转身,就见面前立着个面生的少年,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面皮白净得很。
“你是谁?”她面露疑惑。
少年喉头滚动,结结巴巴道:“臣…臣是吴西郑氏的小公子,郑宴。”
“郑宴…”君姝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好像是皇后娘娘的胞弟,她之前去皇后宫里的时候应当见过吧……
正胡思乱想间,郑宴又往前挪了半步,脸更红了,连耳尖都染上绯色:“臣给殿下准备…准备了…一点薄礼。”
他身后的小厮连忙上前,双手捧着个描金漆盒,看着很是精致。
君姝仪的眉峰瞬间蹙起,她最不喜这般刻意的逢迎,尤其是平白无故的馈赠,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算计。
“又不是本宫的生辰宴,平白送什么礼物?”语气里已带了几分疏离。
“不是……”郑宴急得摆手,语无伦次,“给公主的生辰礼准备了别的,只是…只是这是臣的一点心意,殿下……”
他本是借着探望皇后的由头入宫,知晓君姝仪喜好丹青,才备下这盒珍品,满心想着讨她欢心,却没料到会被这般直白拒绝。
旁边的何呦呦早已看得不耐烦,闻言嗤笑一声:“殿下素来不喜欢平白无故收陌生人的东西,郑公子还是收回去吧,免得让殿下为难。”
说罢,她亲昵地挽住君姝仪的手臂晃了晃,“殿下不是说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好,咱们别在这儿耽误时辰了。”
“好。”君姝仪顺势点头,转身便要走。
郑宴见状,心头一急,竟忘了礼数,伸手便要去拉她的衣袖:“殿下!”
“放肆!”何呦呦反应极快,立马侧身挡在君姝仪身前,语气凌厉,“干什么呢!竟敢对殿下动手动脚,你当这宫中有规矩可言吗?”
君姝仪也停下脚步,回眸看向郑宴,眉头皱得更紧,眼底已带上了明显的不悦。
郑宴的手僵在半空,对上她冷淡的目光瞬间慌了神,连连摆手:“没有!臣…只是……臣不是故意的……”
他越急越说不清楚,脖子也涨得通红,话都说不连贯了。
“行了。”君姝仪打断他,已然没了半分停留的兴致,只淡淡道,“走吧。”
何呦呦挽着君姝仪的手臂,两人并肩离去,裙摆扫过青石路,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
何呦呦回头望了一眼,见郑宴仍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随即冲他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眼里满是讥讽与不屑。
郑宴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方才的羞涩与忐忑尽数褪去,眼底翻涌着阴翳。
身旁的小厮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问道:“公子,这礼盒……该怎么办?”
“怎么办?”郑宴猛地转头,眼底满是戾气,抬脚便将小厮踹翻在地,怒声道:“你不是说她定会喜欢?”
描金漆盒摔落在地,盒盖弹开,里面的狼毫笔、徽墨、澄心堂纸散落一地,皆是书画中的珍品,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
小厮被踹得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连连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小的知错了……”
郑宴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狠狠拂袖,转身便往假山外走去。
池中的锦鲤仍在争抢鱼食,全然不知这假山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