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山里的风像是带着刀子,刮得树叶“沙沙”作响,
也吹透了那只孤零零的麻袋。
麻袋里,想想的意识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
她不疼了,也不冷了,
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她就像一朵轻飘飘的蒲公英,
马上就要随风飘走了。
【好累啊……】
她的小脑袋里,模模糊糊地想着。
【死了,也挺好的吧……】
死了,就不会再被打了。
死了,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死了,就不会再看到养父养母那两张可怕的脸了。
可是……她又有点不甘心。
【爸爸……妈妈……】
她还没再见爸爸妈妈一面,没和他们再说一声我爱你们。
她好想知道,
他们会不会也像镇上那个好心叔叔一样,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会给她买热乎乎的大肉包。
【家……】
她想要一个家。
一个有窗户的家,白天会有太阳照进来,
暖洋洋的。
晚上,她可以睡在软软的床上,
而不是冰冷的泥地。
【饭饭……】
她想吃一顿饱饭。
不用大鱼大肉,只要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上面浇一点点菜汤,
她就会觉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亲亲……】
她还想……
还想给爸爸妈妈一个亲亲,
就像村口二丫亲她妈妈那样,
在脸蛋上“吧唧”一口,
软软的,香香的。
可是……
如果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不到爸爸妈妈,住不进暖和的家,
吃不到饱饭,也给不了那个香香的亲亲了。
【没办法了……】
想想小小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她的那些小小的、可怜的愿望,
像一个个五彩的肥皂泡,在黑暗中升起,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了。
她放弃了思考,
任由自己坠入更深的黑暗里。
就在这时,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像鬼火一样。
那是几只被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吸引过来的野狼。
它们围着麻袋,
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着,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咕噜声。
一只体型稍小、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年轻野狼,
伸出爪子,
试探性地扒拉了一下麻袋。
麻袋里传出微弱的动静,这更激发了它的凶性。
它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准备一口咬下去,
将这顿送上门的晚餐撕开。
突然......
“嗷......呜......!”
一声充满威严和力量的狼嚎从不远处的山脊上传来,
仿佛是这片山林的帝王在发号施令。
那声音雄浑而悠长,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几只野狼听到嚎叫,
立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它们夹起尾巴,身体匍匐下去,
呜咽着,恭敬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
照亮了一道银灰色的身影。
那是一头体型异常硕大的狼,
它的毛色是罕见的银灰色,
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流动的月华。
它的身躯比普通的狼要大上整整一圈,
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它的眼神,一只是幽深的蓝色,
另一只却是摄人心魄的金色,
冷静、威严,
又带着一丝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智慧。
它就是这片山林的统治者......狼王。
狼王迈着沉稳而优雅的步子,
不紧不慢地走到麻袋前。
那几只野狼自动为它让开一条路,
头埋得更低了。
它金蓝异色的双瞳审视着眼前这个散发着人类气味和血腥味的麻袋,
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
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伸出鼻子,
凑近了仔细地嗅了嗅。
除了血腥味和濒死的微弱气息,
它还嗅到了一丝……
非常非常熟悉的,
让它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气息。
狼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它伸出前爪,
用那锋利的爪尖,轻轻一划。
“刺啦——”
坚韧的麻袋应声而裂。
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从破口处露了出来。
是个人类的幼崽。
她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
小脸毫无血色,眼睛紧闭着,
只有胸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起伏。
狼王那只金色的眼瞳猛地一缩。
它低下头,
巨大的狼吻小心翼翼地凑近,
那呼出的热气都足以让地上的落叶翻滚。
它用鼻尖,
轻轻地、试探性地碰触了一下从麻袋里滑出来的那只小手。
那是一只很小很小的手,
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手背上还有青紫的伤痕。
就在狼吻与那只小手碰触的瞬间......
轰!
无数破碎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画面,
如潮水般涌入了狼王的脑海!
它“看”到了冰冷潮湿的柴房,
看到了拳打脚踢,
看到了冷硬的窝窝头,
看到了那条为了保护小主人而被活活打死的黑狗……
它“听”到了小主人在心里一声声无助的呼喊:
“爸爸……妈妈……好疼……”
“大黑……不要死……”
它“感受”到了小主人那无尽的饥饿、刺骨的寒冷、撕心裂肺的疼痛,
以及那被全世界抛弃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所有的一切,
都源于这个小小的、被它碰触到的幼崽。
它的小主人!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无尽心疼的情感,
在狼王的胸中轰然炸开!
自己的小主人那么善良可爱,
可她……
却被那些卑劣的人类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嗷......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从狼王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响彻了整片山林,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这不再是宣告领地的吼声,
也不是呼唤同伴的嚎叫。
这是王的暴怒!
山林中所有的飞鸟都被惊起,
仓皇地冲向夜空。
林间的野兽们瑟瑟发抖,
匍匐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连天上的月亮,
似乎都因这声咆哮而黯淡了几分。
那几只原本围在旁边的野狼,
更是被这股恐怖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地逃进了黑暗的树林深处,
再也不敢靠近。
狼王仰着头,金蓝异色的双瞳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那愤怒的咆哮久久不息,
仿佛是在向整个天地宣泄它的怒火与悲痛:
你们这群卑微的蝼蚁,
竟敢如此对待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