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怔住,公子怎么净说些无用的话?
他难不成还能去偷窥姑娘家的小衣?
本就没有头绪的事,变得更错综复杂了。
他自知也问不出别的什么:“属下告退。”
……
接下来的几日,林婉待在春水院里。
裴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得空就来找她玩。
林婉坐在榻上,手里针线活不停,绣着香囊。
绣香囊用的是苏绣,双面的,分别绣了翠鸟和牡丹,像要送给心坎上的人。
裴棠眨巴眼:“婉姐姐,你这香囊要送谁啊?”
“不送给谁,”林婉笑着说,“我绣给自己玩。”
裴棠点点头,又提道:“快到花朝节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本朝民风开放,未出阁的女子可以出去逛街。
只是官宦人家并能不希望姑娘家抛头露面,更想让她们囿于宅院。
裴棠没出过几次门,对出府玩闹心向往之。
林婉出身商贾,较之裴府没那么多讲究,她没那么想去花朝节。
她拒绝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想起什么,杏眸深处掠过一丝精光。
“好。”
*
花朝节这天,人潮往来如织。
街坊小巷被堵得水泄不通,行人商贩往来不绝。
扮作花神的女子穿象征各花的华服,素手洒下花瓣。
裴棠一下马车,便往商铺里走。
裴行屿受裴砚所托,来照看妹妹,便跟上她。
林婉扫了眼离去的二人,转身往九曲桥的方向走。
她看到九曲桥的两边皆是流光溢彩的花灯,下方是潺潺水流映出春日盛景。
又看到桥尾的白衣男子,唇角不着痕迹勾起。
季凌走到桥的正中央,撞倒了一个姑娘,他连忙弯腰搀扶起她。
“姑娘抱歉,小生多有得罪。”
“季公子?”她的声音盛满了不可思议。
季凌重新看向她:“林姑娘怎会在这里?”
林婉弯了弯唇:“跟府上姑娘一道出来玩,没想到还能遇上公子。”
她猜对了。
季凌会来九曲桥祈福许愿。
“我来这里放花灯祈愿,”季凌对她说,“希望今年春闱能够取得一个好成绩。”
林婉笑了笑,迈步走下台阶。
“公子勤学苦读,定然能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公子家在何方?”
季凌觉得她笑起来更好看了,忍不住抿唇笑。
“我家在幽州,隶属北地,远不及京中富贵繁华。”
“你呢?”
林婉沉吟道:“兖州。”
季凌看她一眼:“你怎么会调香焚香,是学过吗?”
林婉笑了笑,才开口说:“我母亲经营的商号叫做‘潇山香铺’在兖州很有名气,京城也有分号。”
“自小耳濡目染。”
季凌看清了她眼中的欢喜,以及一闪而过的落寞。
“距放花灯的地方还很远,你可以多跟我讲讲你家的事。”
林婉怔愣了下:“家父是皇商,陛下有意开拓海外贸易,擢选父亲出海。”
“海上风浪大,他便一去不复返,我母亲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季凌怔住,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悲惨的事,心脏莫名揪起。
“你母亲身体不好吗?”
林婉的声音渐渐弱了:“家母身子一向康健,得知父亲尸骨无存后便日渐消瘦。”
她从小便古灵精怪,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河里捉鱼的事也干过,每日不愿意回家。
只有母亲的香料才能让她回家。
父亲经商回来,也会给她们带珠宝首饰,他原本打算出海回来,给她定下亲事,没成想竟一去不复返。
她敛回思绪。
二人来到桥下。
季凌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泛旧的铜板,买了两盏花灯,递给林婉一个。
“林姑娘,花灯不止可以祈愿,还可以祈福,给你的双亲祈福吧。”
林婉抿了抿唇,接过花灯,手上的花灯很轻,她却觉得沉甸甸的。
她将花灯放入水中。
目送花灯随着水流离去,她将事先准备好的香囊拿了出来。
“公子苦学,我将这个香囊赠与你,里面掺了提神醒脑的药材,能助公子学思通达。”
“不可。”季凌伸手想要接过,愣神后收回伸出去的手。
林婉笑了笑,“公子赠我花灯,我都没有拒绝,怎么公子是嫌弃我缝制的香囊粗鄙吗?”
季凌犹豫了良久,终是收下了香囊。
“在下多谢姑娘好意,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定然不会忘记姑娘。”
林婉抿唇笑着,笑意透出些许诚挚。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
“裴大人。”周围的百姓里不知谁喊出声音。
人群骚动得更加厉害。
“裴大人怎么也来花朝节了?我女儿没来真的是奇大损失!”
“裴大人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把那些个贪官污吏都给捉了!”
“要不是裴大人,朝廷的那些贪官指不定得多嚣张跋扈呢!”
林婉听到声音,扭头看向桥头的方向。
男人骑着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手执缰绳,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裴砚深邃的眸子似乎看着她。
她莫名心惊胆战,搭在季凌袖子上的指尖僵住,缓缓收回袖中。
他面无表情地策马走过。
林婉弯眸看着季凌,微笑道:“祝季公子蟾宫折桂。”
距离春闱仅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人群拥挤,林婉提起裙摆转身,将要汇入拥挤的人群中。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
林婉扭头,乌发随风飘起。
季凌高声喊道:“我若能高中,一定会来找你的!”
林婉眸中闪过笑意:“那我等你!”
两人视线交汇时,浑然不知一旁的阁楼上,一道阴沉的视线投射下来。
林婉重新回到裴家马车里。
裴棠逛遍了大半条街,看上的稀罕物都买了。
裴行屿往马车里塞东西。
裴棠便拉着林婉进了京城最大的首饰铺。
“婉姐姐,看上什么就买什么,我坑我哥哥的钱给你买首饰!”
林婉摆手拒绝。
“想坑我的钱?”
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从二楼旋梯处响起。
林婉扭头一瞧,怎么这么巧,逛个首饰铺子都能遇到裴砚?
裴砚快步走下楼梯。
裴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不是坑大哥哥你的钱,我只坑二哥哥的钱。”
她解释完,害怕地抿了下唇,转身飞快溜了。
林婉呆愣住。
裴砚骨节分明的手划过几样首饰,落在累丝嵌珠玉花蝶簪上。
他拿起簪子,睨着她道:
“表妹,过来。”
林婉踱步走过去,他不会因为她和季凌放了个花灯,拿簪子捅死她吧?
头顶传来重量。
他按住她的发髻,往上面插了个簪子。
林婉抬手想要摸头上的簪子,却被他扣住手腕。
裴砚弯眸:“小妹想坑我的钱给你送簪子,我为人兄长,不忍小妹的愿望冤枉落空。”
他看向掌柜,语气沉了沉。
“把这些都包起来。”
掌柜包起首饰,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林婉的头顶,费劲憋笑。
林婉心里更加疑惑,她伸手,想拿铜镜瞅一眼。
铜镜被裴砚反扣住。
他笑起来:“表妹是不放心?”
林婉扯了扯唇,她心里有数,他肯定没安好心,最多就是簪子乱插。
“我没有不放心,多谢表兄。”
林婉拿着首饰盒离去。
裴砚冷冷地睨着她的背影,她和季凌干什么都与他无关,他不该多管闲事。
林婉在卖糖葫芦的地方碰到了裴棠。
她哼了一声,眉心轻轻蹙起:“你怎么扔下我就跑了!”
裴棠咬了口糖葫芦,声音娇嗔。
“好姐姐,我大哥哥上次显露出那副表情是在三年前,他单枪匹马杀了许多贪官。”
“我能不害怕吗?”
她也不懂大哥哥有什么好生气的,只知道他确实在生气。
他一生气,肯定有人会遭殃。
林婉佯装生气道:“那你就丢下我?”
裴棠莞尔一笑:“哎呀,我是亲妹妹,他罚我不留情面,而你是表妹妹,他没立场去罚你。”
她看向林婉头顶的簪子,嘴角抽了抽。
一枚簪子插在林婉的发髻中央,丑死了。
裴棠伸出手给她重新簪了一次。
林婉本就不会真生她的气,见她踮起脚够她,抿唇笑了笑。
茶楼。
红筠正蹲下给燕王捶腿。
“王爷,对面那个便是林婉。”
燕王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对面的人时,蓦地一亮。
她笑起来真是妩媚动人。
“王爷,可还喜欢?”红筠问。
燕王舔唇道:“还不错。”
红筠腹诽,何止是不错!
方才燕王还阴沉着脸说,要是林婉长相普通,他就要杀了她。
而如今,一门心思竟放在那小贱人身上了,眼睛都移不开半分!
“妾身有一计,可让林婉自愿跟了王爷。”
燕王咂舌:“说来听听。”
*
这晚,林婉睡了个好觉,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
滴翠走进春水院,喜气洋洋道:“林姑娘,大夫人让你去趟清以阁。”
林婉皱眉。
她和大夫人交集不多,今日大夫人怎么一时兴起喊她过去?
芍药正要跟上。
滴翠笑着拦住她:“大夫人说了,只让林姑娘一个人过去。”
林婉眉头皱得更深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夫人找她究竟有什么事,竟然连贴身丫鬟都不许跟着。
这般想着,她惶惶不安地来到了清宜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