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翻到阿婆藏起来的钱袋子,西瓜大小的包裹鼓鼓囊囊塞满了有整有零的现金。
林今雾就着昏黄的灯下数钱。
江绪支着下巴,沉浸式盯梢。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耐看。
奈何美人无脑。
一张张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纸币数得格外认真,嘴里还碎碎念来加起来有多少钱,出门一趟又该带多少钱?
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了又划,算来算去也算不明白......
江绪知道她算数不好,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能算得清楚加减乘除?
江绪看林今雾,就像在看被时代抛弃的人。
明明她还那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一方小院子却能禁锢住她。
这也更加让他坚定了带她离开这里的决心。
阿婆可以落后,因为老人家毕竟年纪摆在那,跟不跟得上时代的发展都不影响她的生活。
说句不好听的,阿婆都没几年好活的了,但林今雾还年轻,哪天她阿婆真走了,她未来几十年难道都要一个人过?
这里方圆几十里,连个医院都看不到,生病了都抢救不及时,死了可能都没人发现。
村里打光棍的恶霸要是起了坏心,她一个女孩子该怎么办?
怨不得他非要带她走,他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给林今雾一个温暖的家。
最后,江绪帮她数完要带的钱就上床闭上眼睛,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刻也没睡着。
或许黑夜总会放大一些阴暗的情绪,此刻,思绪万千的江绪双手枕在脑后,默默压抑快要沸腾的理智。
还有不到十个小时,接他们的人就要到了。
天一亮,林今雾就会跟他离开春城。
汽车驶入申城,林今雾就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耐心守护这么久的宝贝终于要被他收入囊中,江绪仿佛即将吃饱喝足的大型野兽,就差吃干抹净填饱肚子后懒洋洋打盹了。
“江绪。”
略带一丝迷茫的女声突兀响起,打破了只有彼此呼吸声的宁静。
江绪缓缓压下汹涌澎湃的情绪浪潮,没有回头看她:“怎么还不睡?”
林今雾诚实道:“我有点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吧。”
知道她是不舍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江绪轻轻嗯了一声,语调是难得的温柔。
“你想聊什么?”
林今雾感叹:“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比我吃的月饼还圆。”
“嗯。”窗外那轮高悬夜空的金色满月确实又大又圆,“七月十五了。”
江绪算了算日子,他是五一放假期间出的事,今天正好是他在村里住的第七十天。
“我阿婆说这一天晚上鬼门大开,地府下的鬼可以来到人间。”
江绪想说现在还不到中元节,但想想林今雾好像不怎么用更符合大众习惯的新历记事,这又是她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
已经躺在床上的林今雾小声催他:“江绪,你离窗户近,往外面看看,能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了吗?”
江绪:“......”
好幼稚。
却又冒着源源不断的活力。
江绪忽然有些说不清楚的忧伤。
“嘘!你听——”林今雾上扬的语气变得神秘兮兮,“外面是不是有敲门声?”
“......”
或许是气氛渲染得刚刚到位,江绪凝神去听,竟然真的听到了咚咚声!
“!!!”
江绪目光凛冽,翻身坐起。
身下竹床立刻发出吱呀抗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敲门声又听不见了。
“扑哧!江绪你真好骗!”林今雾在他背后憋不住地笑,“是风吹的啦!”
江绪:“......”
林今雾笑吟吟解释:“我家大门关不紧,风一大就会这样响,才不是什么奇怪东西呢!”
江绪还真不知道这么大一个安全隐患:“大门一直都关不紧?”
万一有坏心眼的摸黑进来了怎么办?
他下意识从窗口探头,果然看见院子那扇木制门板被风吹得摇摇欲坠,门缝处依稀可见外面竹林的轮廓。
“其实没有关系的。”林今雾一无所觉地说,“反正除了你,平时是没有人来我家的。”
江绪:“......”
刚刚升起的警惕变成了淡淡的羞恼。
这话说的,好像他见不得光,背着人偷偷潜入女子闺房跟她私通了一样。
偏偏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江绪没法反驳。
他每次来找林今雾的时候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下意识想避开别人。
可能他也觉得跟林今雾私会的事不该被人知道,哪怕他们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可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怎么看都不清白。
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确实不清不白。
每次见面,江绪都在自欺欺人,好像只要没有人看到,就不会被人发现自己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女上了心。
后来发现根本就不用避开,竹林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
现在想来,他被林今雾关起来还真不冤,如果不是他主动的、多次的、堪称直白的放纵,林今雾根本就不会步步深陷。
江绪坦然承认自己道德有缺,但他死不悔改。
再来一次,他同样会走进林今雾的竹林,离开前也会同样选择带走她。
林今雾还在笑,笑得很愉悦,恶作剧的成功让她很开心。
发现她这么容易就获得了快乐,江绪无声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忧伤了。
三岁一代沟,他跟林今雾差了两个沟,就算再这么努力,也无法弥补年龄的差距。
他或许真的是老了。
林今雾却依旧年轻,她有无限精力,她很容易开心,也很容易满足。
不像他,早就欲壑难平。
这算什么?
老牛吃嫩草?
郁闷的江绪重新躺回床上,等到林今雾笑够了,才转身面向她。
纯真浪漫的少女趴在距离江绪一米远的小床上,翘着两条白花花的小腿,正支着下巴去瞧窗外的月亮。
皎白的银色月光如一层轻纱,薄薄笼罩住她凹凸有致的曼妙娇躯。
此刻,披着一身绸缎般乌黑长发的林今雾肌肤如雪,眉眼如画,如月下仙子般清冷又温柔。
心浮气躁的夜里,突然看见这一幕的江绪呼吸窒了一下。
吱呀——
竹床又发出躁动的声音。
恰好掩盖了男人如鼓般密集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