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扶月议论的钱氏,送走宫中的太监和嬷嬷,便立刻拉着花知月进了自己的院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是压不住的急切:“你给我把性子收一收!如今她是宸贵妃,可不是从前那个能随意打趣的丫头了。身份地位比前几年在东宫的时候还要高上许多,皇上宠得她无法无天,咱们惹不起!”
她指尖点着花知月的额头,恨铁不成钢:“明日就一天,你装也得装出端庄样子来!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得忍着,别给我惹出祸事,咱们花家经不起折腾!”
花知月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脸上还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嘴里却低声嘟囔:“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摆什么贵妃的谱。”话虽如此,她还是抬眼看向钱氏,乖乖应下,“母亲的话我记着了,明日我定是那个京中人人夸的端庄嫡女,不惹事,不添乱。”
可钱氏哪里放得下心?她太了解花扶月的性子了,看似娇憨,实则心眼比谁都多,手段也狠,这次省亲绝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回来看家人。“你别不当回事,”她拉住女儿的手,语气凝重,“那丫头最是记仇,也最会扮委屈博同情,明日指不定憋着什么心思。你就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少说话,少看她,别被她绕进圈套里。”
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让花知月也耐不住性子了,脸上的温婉淡了几分,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母亲,我真知道了!我明天一定规规矩矩的,不说话不乱动,现在能回去休息了吗?”
钱氏看着女儿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可她也知道,再多的话,这女儿也听不进去,只能摆摆手,语气疲惫:“去吧去吧!我这里还有一堆事要打理。记住,明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错!”
花知月如蒙大赦,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看着女儿的背影,钱氏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满心都是远虑——花砚辞的科考、花家的仕途、女儿的亲事。可这近忧却像赶不走的苍蝇,嗡嗡作响!
因为明天要回花家省亲,所以今天晚上花扶月早早的就歇下了。
萧烬瑜也没有忙到太晚,早早的陪着花扶月一同休息。
谁知道两个人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后,花扶月反而不困了。“瑜哥哥,我的凤鸾宫什么时候能收拾好啊!”
萧烬瑜睫毛微抬,睡意散去大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肩头,语气带了几分认真的探究:“怎么?和瑜哥哥住这乾曜宫,反倒不舒心了?”他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只当她是住不惯这帝王寝殿的规矩束缚,或是嫌他照料不周。
花扶月连忙摇头,脸颊蹭了蹭他的衣襟,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让她心头安定不少:“不是不好,只是瑜哥哥每日要批阅奏折、召见大臣,忙得脚不沾地,我跟着在一旁,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怕扰了你的正事。”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袖,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少女的羞赧:“而且……以前在东宫,我也有自己的寝殿,如今日夜都黏在一起,反倒少了些念想。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呢……”说罢,她脸颊微红,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不敢看他的眼睛。
萧烬瑜闻言,紧绷的唇角缓缓勾起,心头的那点紧张化作满满的柔软。他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低沉而宠溺:“原来是这般心思。”他指尖梳理着她的长发,语气带着纵容,“凤鸾宫已吩咐内府加紧收拾,再过三日便能妥当。”
萧烬瑜岂会不知,这乾曜宫处处透着帝王殿宇的庄严规整,金砖铺地映着冷光,连殿角的宫灯都比别处厚重几分,哪里容得下小丫头肆意撒欢?
她本就是娇养着长大的性子,爱卧在暖榻上翻话本,爱追着宫娥在庭院里扑蝶,这般循规蹈矩的地方,待久了自然憋闷。
再者,前殿每日要召见群臣、商议国事,常有武将的铿锵脚步声、文臣的议事声传来,偶有紧急军情更是深夜也要议事。她一个后宫妃嫔,长居于此终究不合规矩,传出去难免遭人非议,反倒委屈了她。
花扶月听到“三日便可搬入凤鸾宫”,眼睛瞬间亮了,方才的睡意一扫而空,反手搂住萧烬瑜的脖颈,鼻尖蹭着他的下颌,声音里满是雀跃:“真的?那可太好了!”
她向来爱极了“专属”二字,打小就盼着有片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忆起幼时在花府,渣爹因愧对她娘亲,又被娘亲那副柔弱模样哄得心疼,对她的宠爱竟丝毫不输嫡女。
六岁那年,便挪用了嫡母的嫁妆银子,在京城中买了大宅子,给她单独辟了座小院子。
院里栽着她最爱的花草,暖阁里摆着软乎乎的榻,连窗台上都放着她攒的小玩意儿。那是她人生中第一片自由天地,每日在院里追着蝴蝶跑、趴在榻上翻看自己并不认识几个字的书,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可这般好日子,在她九岁那年戛然而止。娘亲一过世,家里的那个老妖婆便彻彻底底撕了伪善的面具,以“照顾孤女”为名,硬是把她从自己的小院子里拽了出来,塞进了老妖婆的院子。
从此,晨昏定省成了每日的必修课,连吃饭走路都要守着严苛规矩,老妖婆更是变着法子刁难,对着她这个九岁的孩子,也能板着脸说教大半日。
花扶月哪里是肯吃亏的性子?老妖婆让她规规矩矩学女红,她便故意缝错针脚,把鸳鸯绣成野鸭;让她背诵女诫,她便故意念得颠三倒四,混着童谣一起唱。每日里斗智斗勇,虽也能占些小上风,可那处处受限的日子,终究让她憋闷得慌。
终于挨到十岁元宵,京城里张灯结彩,老妖婆带着来府上小住的表姑娘去看灯会,只留了两个粗使婆子看着她。
她趁机偷偷叫醒熟睡的弟弟,揣上攒了多年的压岁钱袋子,牵着弟弟的小手就往外跑。
她早就打听好了,姨母在江南,那里没有老妖婆的管束,定能自在快活。
可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认得出城的路?慌不择路间,竟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抬头便撞进了萧烬瑜深邃含笑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