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的贴身丫鬟巧音轻步上前,将手中温润的檀木佛珠递到林清婉面前,目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奴婢把圣旨收存妥当,皇后娘娘也歇歇吧,今日劳神太久了。”
林清婉抬手,将那卷明黄圣旨递了过去,指尖松开的瞬间,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胸口那股憋闷感才稍稍缓解。她实在不愿再看这明黄——这颜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却也成了捆缚她一生的枷锁。
“拿下去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飘向窗外。
宫墙高耸,将天空切割成一方狭小的轮廓,连风都带着几分滞涩。她忽然想起未出阁时,丞相府后花园的天是广阔无垠的蓝,桃花开得肆意张扬,连呼吸都带着自由的清甜。
可如今,宫里的天再蓝也透着压抑,宫里的花再艳也少了几分鲜活,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本是丞相嫡女,才情容貌皆是京中翘楚,本该有自己的良缘,却为了家族荣光、为了太后的期许,嫁入深宫,成了这场权力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立后大典的独守空房,花扶月的恃宠而骄,陛下的偏心偏爱,桩桩件件都在提醒她,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温情。
可她已经牺牲了自由、牺牲了幸福,总不能再让自己困于委屈与不甘之中,活得毫无尊严。
林清婉缓缓握紧手中的佛珠,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指节微微用力,眼底的隐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的光。
既已入了这牢笼,便不能任人摆布。她是堂堂皇后,是太后倚重的内侄女,是丞相府的后盾,自然要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跟,活出属于自己的体面与荣光。
不然,这半生的牺牲,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巧音将圣旨收好,见自家主子神色渐定,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锐利,便知皇后娘娘心中已有了决断,默默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殿内熏香依旧,只是那份温婉平和之下,已然暗流涌动。林清婉望着窗外的一方天地,缓缓闭上眼,指尖在佛珠上轻轻摩挲,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乾曜宫的殿门紧闭,禄全将所有太监宫女都打发到殿外候着,自己则垂首立在角落,连眼皮都不敢随意抬一下。殿内只余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还有帝王偶尔低低的吩咐,气氛诡异却又透着旁人不敢置喙的亲昵。
萧烬瑜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御座上,身前的案几堆满了奏折,朱笔在他手中运转自如,批阅得毫不含糊。可谁也没想到,他怀里竟还窝着一个人,此人正是新晋的宸贵妃花扶月。
小姑娘穿着一身柔软的云锦睡袍,脑袋靠在萧烬瑜颈窝,双腿随意地搭在他膝上,俨然一副慵懒娇憨的模样。她一会儿扯扯萧烬瑜的衣袍下摆,一会儿用指尖戳戳他的下巴,全然不顾及这是庄严的乾曜宫,也不顾及他正在处理国事。
“别闹。”萧烬瑜头也没抬,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笔尖未停,朱批落下,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帝王,可抱着人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生怕惊扰了怀中人。
花扶月撇撇嘴,却也听话地安静下来,只是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案几上的奏折,时不时凑过去看看上面的字,像只好奇的小兽。
禄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从小跟着萧烬瑜,见证了他从储君到帝王的蜕变,向来知晓陛下对宸贵妃宠爱有加,却从未想过这份宠爱竟到了如此逾矩的地步。竟然让贵妃在御座上窝在帝王怀里,看着陛下批奏折,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荒唐!
这和让宸贵妃直接坐在龙椅上,又有什么区别?
禄全偷偷抬眼,瞥见自家陛下一边批奏折,一边还不忘伸手替花扶月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的威严模样。他在心里暗自嘀咕:陛下这模样,说句大逆不道的,简直有几分昏君的潜质了。
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陛下乐意宠着,宸贵妃也受得起这份宠爱,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需乖乖伺候,守好规矩便是。
花扶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打了个哈欠,往萧烬瑜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萧烬瑜低头看了看怀中人恬静的睡颜,眼底的锐光瞬间柔和下来。他放缓了批阅的速度,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采盈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进来的,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若不是开门时的气流微动,都无法让人无从察觉。
她跪在御案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启禀皇上!”
萧烬瑜正低头批着奏折,闻言抬眸,只给了她一个眼神。那眼神未带半分怒意,却透着不容打扰的威严,采盈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乖乖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萧烬瑜放下朱笔,动作轻柔地将怀里的花扶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起身。他身形高大,怀中还揣着熟睡的人,却依旧步履平稳,没有半分颠簸,连衣袍都未曾蹭出多余的声响。
禄全跟在身后,暗自咋舌。自家陛下文武双全果然不是虚传,这般抱着人起身、行走,还能做到轻手轻脚,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让人惊醒了。
内室的龙床柔软宽大,萧烬瑜将花扶月轻轻放在榻上,又扯过锦被,细细盖在她的肚子上,哪怕隔着一层衣料,他也记得护住她的肚脐,免得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又俯身看了看,确认小姑娘睡得安稳,才转身走出内室。
他没先理会仍跪在地上的采盈,反而对着禄全吩咐道:“让栀夏去内室门口守着,别让贵妃睡迷了身边没人照应。”
“是!”禄全连忙领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传唤栀夏。
萧烬瑜才将目光落在采盈身上,语气平淡无波:“什么事?”
“回皇上,”采盈叩了叩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太后娘娘身边的玉嬷嬷来了,特请皇上去宁寿宫用午膳。”
这话一出,殿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采盈在东宫时便伺候陛下左右,自然清楚太后对花扶月向来不喜,今日册封宸贵妃的圣旨晓谕六宫,太后这时候传召,怕是没那么简单。这后宫,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萧烬瑜眸色微沉,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宁寿宫的午膳,显然不是单纯的只吃一顿饭那么简单,而是冲着花扶月来的。
“摆驾宁寿宫。”他倒是要看看,他的母后,究竟想做什么。